楊家人真正來的那天,卻已經是萬梓川從楊府回來的第五天了。
楊家的管事提前來遞了楊邵科的帖子,並說楊夫人和楊狀元已經出了丘府,很快就能到東大街了。
老夫人見了帖子,沒有想象中的歡愉,反而有些擔憂。
萬府上下當然很激動,一切都是在萬康年的精心佈置下,重新收拾一番。但是接待的方式顯然比以前收斂許多,楊老夫人接到消息在屋子裡呆了一炷香的時候才帶着兒子媳婦等出來迎接遠客。
當下,領頭的楊邵科相貌堂堂騎着高頭大馬,乍一看,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不染俗塵的翩翩公子,再一看,面龐如玉,眉似遠黛,細長的眼睛裡閃爍着星星一般都是光芒,這溫潤的笑容,再加上通身的氣派把個有身孕的萬梓姍都給看呆了。衆丫鬟婆子也是第一次見過這麼迷人的男子,一個個都在心裡虛嘆。
楊邵科看到衆人後,微微一笑,打馬上跳下來,萬康年急忙上前搭訕。後面還有幾個身材魁梧的隨扈,也跟着跳下來。站在楊邵科的身後等待者後面的楊夫人和衆女眷。
萬家的小廝把馬遷走之後,就看到了楊夫人的紅頂六擡大轎子。而後又是幾十輛裝着禮品和土特產的馬車。
轎子緩緩停下,有穿着得體的婆子從裡邊出來,拿出腳蹬,伸進手去探楊夫人。又有穿着粉紅小襖,天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把楊夫人從裡邊攙出來。
衆人這纔看到一個肌膚豐盈,服飾明豔的女人從裡邊探出頭來。
只見她身着寶藍遍地金褙子,頭戴赤金鑲瑪瑙分心,左耳上插着冰梅點翠,高高的貴妃髻上一個蜜蠟簪子,整個人看起來笑而不語,站在那裡卻有種說不出的高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
再反觀大太太和趙姨娘,三個人年紀相當,也都是正裝,卻生生地比楊夫人的氣勢給壓下半截。
待楊家夫人緩緩落了轎,大太太親自扶了上去,衆人的眼睛這才從兩位主子身上移開,紛紛上前去接了楊家的女眷和裝着禮物的車子。
老夫人一一向楊夫人介紹了幾個女兒,楊夫人一一把禮送上,然後把楊邵科領給大家廝認。後來又有管事的婆子,把身後的兩位小姐請出來,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一看,是大太太的兩個內侄女,大的今年剛及笄,穿着一身鵝黃色的牡丹花褙子,頭上插的是釵環明耀,體態微豐,杏眼粉腮,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小的,穿了洋紫色的暗花褙子,額頭微窄,眉宇中一股不勝嬌弱之態,比萬梓宸的嫵媚動人不下幾分,卻還多幾分羞澀。
衆人見了,不免心裡驚異。
大太太見到內侄女跟着楊夫人來,也是歡喜。老夫人賞了兩隻翡翠鐲子,又道,“大丫頭出嫁的時候,她們跟着親家夫人來過一次,沒想到有過去,竟然出挑的美人一般,真是豆蔻年華竟風流啊!”
“老夫人您說笑了。”丘夢妍上前一步福禮後道。楊夫人連誇她懂事,兩家人互相說了一些外套的話,楊夫人的目光最後落在她的幾個女兒之中。畢竟,她來看的正是二小姐,其他的都是別人的花草,她看看可以,卻沒有心情應付。
看到帶着面紗的萬梓川,她的眼神裡一蹙而起的犀利才略微慈祥了些。不過,她的眼睛也在盛裝出席的萬梓宸身上逗留了一會,便跟着老夫人進來主屋。
在萬梓姍身後淡淡地站着,目光中透着堅毅的萬梓川也發現了楊夫人對她的不同,只是不知道其中帶着幾分真意。
她能夠出來,也是因爲萬家之主萬康年聽周女婿說,皇商這事還要父親求助楊狀元,又聽大太太說,楊狀元不是那種恃高踩低之徒,萬康年這才默許萬梓川出來會客,以便到了點她的時候,沒有人,像是故意讓她受委屈似的。
他現在想的是不管哪個女兒嫁到楊家,只要楊狀元高興,他纔有機會說上話,做皇商的事纔有眉目,所以也只得把先前的計劃作了適當調整。
楊邵科自是跟着萬康年去了東院的正屋。
衆人向楊邵科作揖,楊邵科也是溫文爾雅地和他們還禮,落了座之後,萬康年見楊邵科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跟他身邊的朋友輕聲說着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後來還是周伯昌給萬康年使了個眼色,萬康年傳了家宴,一桌子男人聚到一起,氣氛這才活泛了幾分。
不知道說什麼,那就沒話找話,說些他愛聽的。
萬康年想起了岳父大人給他授的經來。眼下,他一個醫館的東家,根本就不知道當官的喜歡什麼,更不知道溫文儒雅的楊狀元喜歡那些,只能說起了京城裡誰誰又中了科舉,誰家又升了官,不過多是奉承楊邵科的。
全程下來,都是萬康年和周女婿在一唱一和地說着,楊邵科也只是禮貌性的笑笑。
而萬康年在喝酒的同時,也在暗中觀察楊邵科身邊的人。
上次見他的時候,他身邊的小廝換了樣,而且那個聲稱是他朋友的人,明明長的比楊邵科還要俊朗幾分,卻一直不苟言笑甚至也不答他們的話,只是一個人喝着酒。那個不喜言笑的朋友,看起來年紀跟他不差一二,穿着上也沒有什麼特別華麗的地方,但是他坐在那裡,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斂也斂不住。
因爲楊狀元只聲稱是朋友,那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底細,所以他也不能深問。藉着倒酒的份,偷眼瞧着他身上的配件,想從其中找出些蛛絲馬跡,卻被那人深不見底的眼神突然給盯了一下。
萬康年任平時給病人審病拿藥的時候,見慣別人的喜怒臉色,也從未見到如此漂亮而又帶着敵意的眼神。唬的他急忙坐下來喝酒掩飾。
對着一身傲氣的楊夫人,老夫人這邊也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早早地擺上了宴席。而主屋裡,萬梓姍帶着衆姐妹和丘家姐妹自成一桌,不言不語的等丫鬟婆子們上菜,聽老夫人等幾個年長的人說話。
老夫人因爲不知道楊夫人和陳姨娘到底是什麼關係,所以趁着衆人還沒有動筷子,道,“早聽說夫人來,一直不是時候來府上,今日一見,夫人的相貌卻是人中之鳳啊,那氣勢和修養,真真把我們這些常門小戶的給比下去了。”
楊夫人聽了只是莞爾一笑,她何嘗不知老夫人意欲在哪裡,於是說道,“只因我家翁伯世代和陳神醫姣好,又因爲陳神醫喜歡自由自在的行醫,爲民苦大衆就醫方便轉到天都城,我們才漸漸疏遠了關係。所以陳妹妹也是跟我一個性情的。”
老夫人聽了,喉嚨裡像堵了一口惡痰,怎麼也咳不出來。
這樣講陳姨娘的家世,還是深閨裡的姐妹,這話是不是太矛盾了!既是交情好,來了那麼多天也不打個照面,如今又帶着丘家的兩個女兒來,莫非是真的有了什麼因由,楊夫人想從她們兩個之中選一個上去。這一想,心裡自然就有些不高興,再掩飾的好,話語裡還是不免會帶些感情,
難道,是因爲在丘府聽到萬家什麼事了麼?
大太太卻是話鋒一轉,把所有的事都粉飾一遍:“楊夫人說的極是,看我們二丫頭的脾氣性子,真真是我們府裡少有的,除了陳妹妹,也斷不能有這樣好的教養給她。不過,我們老夫人和老爺卻是待每個孩子都是極好的,從來沒有分過嫡庶。”
“如今說來,陳妹妹只剩下這麼一個孤根苦苗,我見了只是喜歡,就不知道什麼是距離了。我們楊家雖是三代進士,如今科兒又是皇上親點的狀元,本不能和萬家小姐聯姻的。因我家老爺念向陳神醫曾經在危難時候救了他得力部下的一命,是難得的好人,這才同意萬家二小姐到我們楊家做個側妻。這樣雖說和大興律法有些摩擦,但是既然一來是全了陳神醫的恩澤,二來也是想成全我的念想,讓陳妹妹以後有個後也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老夫人聽她言語中極是讚譽陳家世翁,便把以前的事猜了個大概。但是楊夫人話裡邊帶着對萬家不滿的口氣,她也聽出來了。當初只怪老爺貪圖丘府小姐在泗水郡的地位,所以只把陳姨娘納個了妾,要只知道陳姨娘身後還有這樣大的背景,也不會到如此地步吧。
陳姨娘雖然和陳家兄弟不合,但是哪家兄弟能忍受自己的姐妹被別人糟蹋?讓陳姨娘只做了個妾,實在是他們萬家有愧於陳家啊。此種情況,怕是不讓二丫頭進楊府,以後還有無數盡的禍事要埋汰她。
想到這,又狠狠地瞪了萬梓宸一眼。
萬梓宸從楊夫人來到現在雖然一直刻謹守己,但是心裡卻一直躍躍欲試,總想用什麼辦法能引起楊夫人的注意,見老夫人警告她的眼神下來,這才咬咬嘴脣,把強烈的衝動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