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憂長於生,安得及草木。蕭颯御風君,魂夢願相逐。”
楊邵科看着詞面的意思似是寫了一個女兒思念夫君的的閨怨,字裡行間卻也涵蓋了她的生活狀態,隱喻了她對夫妻感情的美好夙願。他的心不由的一沉,難道這次退親,是她在怨他?以爲錯看了他,所以才敬而遠之想到這裡,他又對上了萬大小姐,萬三小姐的形容舉止。
毫無疑問,幾個姐妹中萬二小姐不是最漂亮的,卻是最沉着的。她像一個包着沾着泥土的冰塊,外面讓人不想親近,裡邊卻依然的是冰清玉潔。
或許,她並不是對自己極端厭惡,而是恰好自己做了那種事,觸了她的心結?
楊邵科細細地看完,又打量了還在桌子旁收拾筆墨的萬梓川,她看似沉着的外表,到底經過多少事才磨練成的?若不是自己不願強行於人,她那次給他敬茶也絕不僅是隻摔個茶杯而已。
從那一次在丘府給景親王診病的時候遇到她,她拿着書在看那些複雜無趣的地域志的時候,她那遇事不慌,不露聲色的沉着就已經很意外地闖入他眼中。
後來當她說完對景親王病症的分析之後,他更是對她的見地生了折服。
從未有過這樣的女子,能在那種情況下不顧男女大防要救一個幾乎無解的命。也許她天生就有一種特殊的品質,見到別人有病,哪怕病者是一個平常小戶人家,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爲人家治病吧。
或許正是她這種難得的品質才導致她心裡對感情的不同定義,所以,就算他被退親也是因爲他的行爲跟她想象的某種意念有差距,而不是他本身有哪裡讓她看不起......
衆人都在等楊狀元說她的詞曲如何,因楊狀元看了之後,拿着宣紙愣在了那裡不說話,大家憋足了勁,等着瞧一場好戲。
後來,丘長庚實在忍不住了,問他“怎樣?”楊狀元拿眼好瞥了他一下,“你自己看吧。”丘長庚接過宣紙還以爲哪裡出了大失誤,急忙找噱頭。
可是他上下看了幾遍沒發現不足,倒被那娟秀的字跡,婉轉的詞意給吸引住了。
因見那勾勾彎彎柔韌有餘,那橫直豎筆又鏗鏘有力,既有那細緻女風,又不乏筆力勁道。
再細看那每一句詩詞,既應和那外面的天氣,又把琴樂想要表達的情意抒發的淋漓盡致。尤其是《冬怨》這個曲名,更能襯出彈這首曲子的人的意願。
“好”丘長庚自知是個屢試不中的生員,見了這等好詩,怎能不拍案叫絕。“好字,好詞,好美的意境。”
“萬家女婿,你這女兒實在是好文筆啊,你怎麼能讓她關禁閉呢?”丘長機不管那些女孩們的心思,只是聽哥哥這樣讚歎,也就事論事地問萬康年。
“在下不才,小女也只認的幾個字,哪裡就得了大人的讚許,慚愧,慚愧”萬康年根本就不相信二女兒有這個本事,還以爲是岳父是礙於楊狀元的面子才稱許的,所以急忙替自己粉飾。
楊邵科聽他的話,更是知道些萬二小姐不受父親待見的傳言,心裡着實有氣,一改往日溫和語氣,冷冷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若是一視同仁,又怎會連二小姐有如此才能都不知。”
萬康年聽他一句話,似被雷擊一樣的呆立。
“果然是好詞。”
“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字啊,女子之中能有如此筆力的委實不多啊”
因丘老爺說了聲好,楊狀元冷臉給了萬康年,一旁的商家顯富都忙着向前湊熱鬧。個小的從人縫裡鑽出來給楊狀元搭腔,個高的撥拉開低的,直奔拿着宣紙的丘老爺。
現成的拍馬屁的好機會,誰也不願意錯過。
丘夢妍見大家都被萬二小姐的字叫好,反淹沒了她剛剛彈琴時的風光,氣的直跺腳。再看楊夫人的臉上已是瀰漫了一層喜色,就連一直喝酒不說話的楊狀元也把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而萬二小姐卻一副不爲所動的樣子,更加深了她的厭惡。
“別叫了,既然大家都對二小姐的詩詞起了雅興,那不如讓二小姐再即興做首詩如何?反正大家也對歌舞厭煩了,我們不如請楊少爺和二小姐對質一首,大家說好不好?”
丘大小姐發了話,衆人當然又都是無風也要推起三層浪的人,所以又轉念站在了丘大小姐的一邊:“做詩,作詩”
萬梓宸想了想,既然連丘老爺也叫好的詞,興許還就真叫萬梓川給蒙對號了,不能再用相同的問題讓她跟楊狀元站在一塊。不知怎麼的,她看見楊狀元看萬梓川的眼神就不對。所以眼見丘大小姐滿臉的不高興,又病急亂投醫,想了個損人也不利己的招,便悄悄附耳說了幾句。那丘大小姐聽了就像打了雞血似的,臉上的挑釁又蹦躂起來,“既然二小姐這麼好的興致,我們乾脆比女紅吧。好讓我也長長見識,看看這關禁閉二表姐的真面目。”
萬梓川一聽,這不是在揭她的短嗎,她以前跟着田媽媽學生母獨有的一套針法,可田媽媽說她的針法根本上不了檯面。眼下這情景,又是當着這麼多的人,她不比丘大小姐肯定不肯,她要比,輸贏那不是明擺着的嗎?
可惜,這麼多要她好看的人在盯着她,又有楊邵科對那首詞曲的褒獎,怕是躲不過這次丟人的機會了。不好就不好吧,前兩次她把丘大小姐壓了一頭,這次也該讓丘大小姐長長氣焰了。
不然,她不定還會生出什麼幺蛾子纏着自己。
丘夫人見大女兒兩次都在萬二小姐的面前失了臉,忽然覺得像是她自己在楊夫人面前出醜一般,就有心想制止大女兒。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二女兒叫道,“平芝,備繡具。”丘夫人也只好在楊夫人面前替女兒圓場,“興許是沒有見過這麼多的小姐們,所以見了就格外的親,楊夫人不要笑話纔是?”
“哪裡,我認女兒也是爲了膝下能有個知心的人”楊夫人雖是笑着說,語氣卻比先前冷了許多。
丘夫人心裡不悅,就暗怪自己先前多嘴,本以爲穩打穩算的事,偏碰了一鼻子灰。好在自家女兒在女紅上是百裡挑一的好手,想到二女兒配色又是不錯的,也略略添了些底氣。
見小丫鬟下去之後,丘二小姐又道,“今個來的都是有一兩下子的,乾脆大家會繡的一起來比一下好不好?”
衆人此次來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家女兒在京都的楊夫人面前留個影,正愁沒有由頭,聽二小姐這麼一說,當然恨不得都能比一比。
所以那些在後面很少露臉的紛紛叫上自家女兒上前比手藝,而這些有商家大戶裡每一家都帶着他們的千金,所以上來之後,人就已經站了十幾個。
再一看,高的,胖的,身量不足的,有幾分姿色的,拿着手帕掩着口鼻各峙在紅毯中央一方。不一會再看中間的場地,都已經被丫鬟們重新佈置了:挨着衆人長几的旁邊,一連放了十幾個錦杌。錦杌上的蓖籠裡均勻地放着繃架,剪子,大中小號針,繡地,繡線,甚至還有繡件裝飾物。
這麼齊備的東西,這樣多的蓖籠,難道是從天而降不成?
可惜,到現在繡不繡都已經由不得她,而她也不得不承認,那塊她快要得到卻又被她遠遠丟呢開的“肉饃饃”牽動着無數人蠢蠢欲動的心。
萬梓宸看了看她的圖稿,配完線之後就綁好繃子,認真的繡起來。
邱夢怡自認繡的沒有姐姐的好,但是比較擅長蟲草方面的繡品,所以她用的是單套針,只見她一臉輕鬆地穿針引線,雖不有些暇癖,卻是氣勢囂張。
偷眼看了一眼二表姐還在拿着繃子和絲線發呆。
“哼,看你還有什麼可顯擺的。不就是寫兩個字嗎,女子無才纔是德。女紅到什麼時候都是女人的本事。
只是,這平常的針法無法把孔雀開屏的美好之處全體現出來,而且她看過秀梅和春雨的繡法,都是一些平常針法,像起針,配線,都是極容易的,但是她沒有繡過,而且那種繡法難以表達出孔雀開屏的那種凹凸有致的美來,所以她便想着用田媽媽教她的掠奇針法繡。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圍觀的人們便想着找些小遊戲打發時間。畢竟要繡一個簡單的物件看着容易,也的兩天三天的,有那拙笨的更是要十天半月。丘夫人,因怕衆人等的心躁,便領着楊夫人,等一衆女眷去了後花園賞梅花。
她這裡的花園因日常打理的好,都是一些熬寒的花木多,所以也不乏這個時候像大家炫耀一番。
男丁們喝完酒,自是去了外院,有藉機像楊狀元送特產的,有圍着楊狀元說科舉考試的經驗的,更多的則是在圍着楊狀元拍馬屁。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丘夫人派丫鬟來問了好幾次,幾個年老的,嬤嬤則在跟前侍應着,端茶倒水,吃點心什麼的倒也周到。
田媽媽有心上去看小姐卻被幾個丘府的媽媽纏住,再看丘小姐平常畫的圖稿和繡品,言語之中盡是誇耀的神色,看她們的紮實的技巧實在是讓她爲小姐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