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月大師見徐神仙相問,沉思一會後說:“除非他要到九陽真經,按九陽真經去練,便可神速地恢復內力。”
徐神仙“噢”了一聲:“大師,我看你有些老糊塗了,別說九陽真經已失傳了三百多年,就是它還在,少林寺也視爲至寶,不輕易傳與外人的。”
“不傳外人,難道你也不能看麼?”
徐神仙啞然一笑:“大師別取笑了。”
原來徐神仙原是少林寺的僧人,論資排輩,智慧禪師還是他的師侄哩。他因嗜好狗肉,受不了少林寺的種種清規戒律,因此從少林寺跑了出來,再也不回少林寺了。
鬆月大師也是一笑,問:“九陽真經真的失傳了?”
徐神仙愕然:“大師,你以爲我打誑語麼?”
“的確,我也知道九陽真經是失傳了,可是,武林中有一種六陽神功,與九陽真經頗有淵源……”鬆月大師說到這裡,驀然想起一個人來,便說:“只有一個人。完全可以爲董施主恢復現有內功。”
“誰!?”徐神仙大感興奮。
“黑蝙蝠。”
徐神仙一怔:“什麼,黑蝙蝠!?”
“黑蝙蝠不是身懷六陽真功麼?只要他用內力輸入董施主體內,便能固本,使董施主內力不再外泄。”
徐神仙哈哈大笑:“大師,我看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我怎麼老糊塗了?”
“在四十年前,黑蝙蝠給隱俠、嶺南老怪、東海怪傑和我師侄智慧,聯手擊斃於華山之下,屍體滾落渭河中,這個人已死了四十年,你這不是越老越糊塗了麼?”
“有人傳說,黑蝙蝠沒有死。”
“真的!?”
“武林中有人能摘葉飛花傷人,這是六陽功的功力,因此我懷疑黑蝙蝠沒有死。”
“那麼四十年來,怎麼不見黑蝙蝠露面的?也沒聽人說過的?”
“這一點我也說不清楚。”
“算了,就算黑蝙蝠沒有死,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武林中的敗類,恐怕董施主也不會去求他醫治。”
鬆月大師點點頭:“這句話說的是。黑蝙蝠這個武林敗類,元朝達子的鷹犬,不知殺害了多少武林中的高手,別說是董施主,就是一般有正義感的人,明知自己不治而死,也不會去求他的,何況黑蝙蝠也不會輕易爲別人而消耗自己的真氣呢!”
徐神仙說:“大師,我們別談黑蝙蝠了。你看,除了九陽真經,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使董施主恢復內力的?”
鬆月大師長嘆一聲:“唯一的辦法,今後只有靠他從頭苦練,一點一滴凝聚內力了。即使這樣,也非得四、五十年時間,才能達到他現有的內力。人一過四十,想練到上乘武功,決不可能了,只能是一位平平庸庸的習武者而矣。你沒聽過西門子的事麼?”
“聽說過,西門子的劍術,深得武當劍的精髓,達到了奪天地造化之功,鬼神莫測之機,摧盡敵手……”
“可惜這武林中第一流最上乘的劍術家,也叫化功丹毀了。”
徐神仙愕然:“老衲聽說,他不是爲老怪慕容垂救了麼?”
“慕容垂救遲了,慕容垂去時,西門子已服下了一杯化功丹。當時武當掌門恐怕他內力極強,準備再叫他服第二杯時,給慕容垂用無形劍擊碎……從此以後,一代劍術名流,便永不在江湖露面。有人傳說他傷心已極,跳崖自盡,有人傳說他遁跡山林,不再過問世事。就連他的深交朋友慕容垂,也不知他的去向。”
他們在外面雖然輕聲地談話,董子寧在裡面隱隱若若聽到了。儘管他聽得不十分清楚,但服了化功丹這一句,他聽清楚了,這無異晴天一聲焦雷,震得他全呆住了。
“我真的服下了化功丹麼?”董子寧自言自語,“我幾時服下化功丹了?”他猛然想起師父和師伯們在見自己時,大師伯身前侍候的童子曾給自己奉上一杯茶,師父催自己服下去,難道這就是化功丹麼?想到這裡,董子寧萬念俱灰,以前輕生的念頭,又重新萌發起來。
“既然這樣,我活着幹什麼?形同廢人,不如死去的好。”
董子寧悲愴地長嘆一聲,這幾天來對師父、師伯們的留戀之情一下蕩然全無。董子寧掙扎爬起來,意欲撞牆而死。可是他內力已盡,加上手臂上的傷,哪裡爬得起來?他掙扎響動,登時引起了外面徐神仙和鬆月大師的注意,走進來問:“董施主,你想要什麼?可千萬不能動呵!你要什麼我們給你拿好了!”
董子寧搖搖頭,閉目不語。
見此情景,徐神仙和鬆月大師相視一下,心中明白,剛纔的談話已給董子寧聽到了,他意欲輕生呢。鬆月大師勸慰地說:“董施主,何必想到絕路上去?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如鴻毛。屈原投河,荊軻刺秦,文天祥視死如歸,他們愛國爲民而死,重於泰山,爲後人所敬仰;公孫捷、古冶子、田開疆三人。雖號稱齊國三傑,勇冠天下,爲爭食一桃而死,他們之死,輕如鴻毛,爲後人所笑。施主若因武功已毀而輕生,不但爲智者所不取,也爲世人所恥笑,施主何必如此!”
徐神仙也說:“是呵!天下多少不會武功的人,仍然可以行俠仗義,爲世人所稱誦。”
董子寧心裡苦笑一下:“沒武功的人還能行俠仗義?你們不過安慰我罷了!不會武功而能行俠仗義,那天下俠土還苦練武功幹什麼?”
徐神仙從董子寧的目光中看出他心裡話,問:“你不相信?古時有個秀才,手無縛雞之力,寧願自己凍餓而死,也成全了自己朋友上京如期考試,他的行爲,算不算俠義?”
董子寧心裡苦笑一下,心裡說:這個故事我也知道,他們兩人義結金蘭,雙雙同上京趕考,在那冰天雪地的荒野上,同去,則兩人皆凍餓而死,同留,也皆亡,只有將在服、乾糧集中給一人才行。這隻能說是捨生取義,談不上什麼俠義行爲。老禪師,你既然擔心我在你們寺中自殺,那好,等到我傷一好,便走到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去自殺好了,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鬆月大師目光敏銳,從董子寧的神色已看出他仍有輕生的念頭,眉頭皺了一下,說:“施主不相信不會武功的人也能行快仗義?有一位淪落娼門的弱女子,也一樣能行俠仗義?你聽說過嗎?”
董子寧“哦”了一聲,問:“誰?”
“唐朝一位名妓李娃。”
董子寧不出聲了,這的確是位奇女子,她初見鍾生,只認爲他不過是一般的花花公子而已,後來見鍾生遭到親人、朋友的凌辱,淪爲乞丐,在垂危中,她毅然相助,終於使鍾生以後功成名遂,她的行爲,的確稱得爲俠義。
徐神仙說:“董施主,所謂俠義,並非有武功才能幹,沒有武功的人,同樣也可以做到,只要他不存私念,見不平之理敢直言,對不平之事敢挺身而出,不畏權勢,不怕強暴,置生死於度外,這就是‘俠義’。何況施主目前內力雖然暫失,今後只要苦練,不論日子長短,終可重得,何必輕生?再說,施主還有北上尋親的重任,就此輕生,又怎對得住你的雙親?不念他們倚門盼子之苦麼?又怎麼對得住徐女俠多年撫養之情?”
董子寧聽了不由大慟,連忙在牀上叩頭說:“多謝兩位禪師的金玉良言,在下知錯了,今後再也不敢輕生了。”
鬆月大師和三不醫徐神仙一聽,一顆心放了下來。鬆月大師說:“施主能這樣,纔是一個有作爲之人。貧僧有些固本培元丹,贈與施主,雖然不能全解化功丹,但也可固本,只要施主重新苦練內功,一點一滴重新聚集內力,半年之後,便有成效,不致像現在如此虛脫。”
徐神仙也說:“要是施主不嫌棄,老衲願將鍼灸治療之術授於施主,施主以後在江湖上行走,也可藉此救死扶傷,行俠仗義,豈不是好?”
董子寧更是感激不已,說:“兩位禪師如此看顧在下,在下終身難忘了。”
徐神仙從揹包中取出一本書來:“這是老衲幾十年的一些心得,你有空細細琢磨,幸而你會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劍,懂得各處穴位,學起鍼灸來更容易了!”
董子寧要起來叩拜,徐神仙忙說:“不必這樣,你現在還不能亂動,不然又叫老衲費手腳了!”他心裡也高興將自己的一點醫術傳授給董子寧,但也在暗暗惋惜:這麼一個心地極好而又正直的人,可惜內力全無,不能學到自己的精髓。因爲徐神仙最精於氣功治療和動大手術,移心換腦,斷肢再植,這些,都需要有深厚的內力才行。他只能傳授鍼灸手術和一些醫治內外傷的醫術給董子寧,對徐神仙來說,這些只是雕蟲小技,不是他的拿手功夫。然而董子寧學到這些,起碼比在江湖上混飯的黃綠郎中強得多。
從此,董子寧日服一粒固本培元丹,一邊養傷,一邊學習鍼灸。他本來對人體的各處重要穴位已精通,而徐神仙這一部鍼灸心得。又開闊了他的眼界。武林中的人認穴位,目的在於制服敵方,打倒對手。而徐神仙的認穴位,卻爲了治病,救死扶傷,兩者不可同日而語,真是天淵之別。同時這一部鍼灸心得,各經脈的走向,各經脈有多少處穴位,比他過去所學的更爲詳細、具體,他以前只知道有三十六處重要穴位,想不到人體竟有六百七十多處穴位,另外還有經外奇穴七處,有二十四穴爲禁針穴,四十五穴爲禁灸穴,而這些禁針、禁灸穴位,卻又是武林人士專門襲擊的要害穴位,如腦戶、囪會、玉枕、膻中、氣衝、啞門、風府、天柱、伏兔等等。這些穴位,輕者使人麻痹不能行動,重者叫人殘廢以致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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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子寧—一將十二經絡和奇經八脈的走向記在心裡,一方面他原有基礎,另一方面他天資聰敏、好學。不出十天,一部鍼灸心得他已背得滾瓜爛熟。這時,他傷勢已好,可以隨意走動了。他跟隨徐神仙下山走動,爲山下附近一些農村農民治病。居然也能治好一些病人。徐神仙大喜:“你能這樣做,老衲可以放心讓你在江湖上走動了。待老衲再傳授一些毒蛇咬傷的醫術給你吧,這樣,你一個人在深山荒郊上走動,也好防身救人。”
董子寧深深一揖:“多謝禪師的栽培,在下能有今日,皆是禪師所賜。”
轉眼之間,盛暑已近,秋風乍起,衡山樹木,落葉紛紛。董子寧不知不覺,已在上封寺度過了兩個多月。一天,鬆月大師出去給人看病,董子寧正和徐神仙研製一種蛇藥,驀然一個面青脣腫的小夥子奔了進來,一見徐神仙,便大叫:“師父,不好了,你趕快回去,不然,南華寺就叫人拆了。”
徐神仙愕然,問:“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不知從哪裡跑來一個潑辣厲害的女人,要我們交出什麼腫死人,弟子說,我們哪有什麼腫死人?你別來胡鬧。她衣袖一拂,就將弟子掀翻了,弟子氣得跟他拼命,不知怎樣,老打不過她。她聲言,我們不交出腫死人來,就將南華寺拆了。”
徐神仙奇怪地問:“腫死人!?哪來的腫死人?那女人是不是發神經了?”
“她哪裡發什麼神經,顯然是來找師父的晦氣。”
董子寧一聽“腫死人”三個字,驀然想起小魔女曾戲稱自己爲“董死人”,聽這小夥子說那女人以衣袖便拂翻了他,暗想:莫非是小魔女的姑姑來尋找自己了?要是小魔女的姑姑來找自己,那麼說,小魔女一定出了什麼不幸的事,才千里迢迢去南華寺追尋自己。於是便問:“大哥,那女子年紀是不是在二十二、三上下,生得非常美麗,身穿青衣褲?”
小夥子愕然:“咦!你怎麼知道。”
董子寧對徐神仙說:“禪師,這女子恐怕是碧雲峰的碧波仙子,來尋在下。”
小夥子又是愕然:“什麼!?你是腫死人?”
徐神仙一想:“董子寧”“腫死人”這三字讀音相近,顯然是自己魯莽的弟子聽錯了。於是啞然失笑,喝住小夥子:“阿牛,不得無禮,這位是董子寧董施主。”
小夥子說:“嗨,原來那潑辣厲害的女人是來找你的。”他看了着董子寧,又“咦”了一聲,“你,你,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徐神仙笑道:“胡說,你又在哪裡見過董施主了?”
“嗨!我想起了,那一天在山邊的道路,你和兩個娃娃仗義救了我爺爺,叫那橫蠻的王八軍爺賠我爺爺五十兩銀子,不是麼?”
董子寧也想起了,笑了笑:“原來是你,你爺爺現在的傷好了嗎?”心裡說:怪不得他出手不凡,身具神力,一下就將一匹馬活生生地撕開,原來是徐神仙的徒弟。
阿牛說:“好,好,我爺爺一直還掛念着你和那兩個娃娃哩!”
徐神仙問董子寧是怎麼回事,董子寧將那天的事一說,徐神仙笑對愛徒喝道:“什麼兩個娃娃,那是嶺南雙劍的令郎和千金,氣力不及你,但武功卻比你強多了一一唔,你說,那位潑辣厲害的女子後來怎樣了?你嘴腫面青,是她打傷的嗎?”
“不是她,還有誰能打得我這樣?她點了我的穴位,強逼餵了一粒毒丹給我吃,限三天內要我找到師父,交出腫……不。不,董大哥出來,三天內不交,不但我毒發身亡,還要拆了南華寺。”
徐神仙一怔:“你服了毒丹?你來這裡,途中有幾天了?”
“兩天。”
“快讓我看看,你服了什麼毒丹,看能不能解救。”
徐神仙按了下阿牛的脈,又翻翻他的眼皮觀着,卻感到疑惑:怎麼沒半點中毒的現象?難道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毒藥,不顯症狀,叫人無法醫治?
董子寧更感到不妥,心想:小魔女姑姑,你要找我就找我好了,何必爲難了阿牛兄弟?看來中原武林人士說碧雲峰是邪教,她們的爲人行事,雖出好心,確帶邪氣,與人不同。便關心地問:“禪師,這毒不會馬上發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