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很快籠罩了蒼鷹城。穆雲軒擡頭看向天空,只覺得這股陰霾已經覆蓋在他的世界上。他們感覺到逝年水在冷哼,那口氣只出不進。
“事情也說完了,現在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快點,他失血太多,要來不及了!”
麓紉樓喊着。
“不要說話了!”梅右茗開口輕聲說。
穆雲軒微微嘆了口氣,他眯起眼看着逝年水,他的身上有一道結了血痂的,一直從胸前延伸到膝蓋下幾毫的極深傷口。
逝年水的皮膚已經有些僵硬了,梅右茗驚恐的給他把了把脈,逝年水的手腕已經冰冷,委頓的倒在屋頂上一動不動,看樣子是不可能撐的過來了。
“對於逝年水的青鳥身軀,於朗的手掌的大小就相當於一柄多頭鍘刀穿了過去……”梅右茗很快的說。
“什麼意思?”麓紉樓空洞的問。
“還需要解釋麼……”梅右茗繼續說。
“還有一個辦法……”此時,面目蒼白的逝年水吐出詭異的音調,“麓紉樓,把……把你的魔力注入我的體內,讓魔力代替我血液的運轉。梅右茗可以給我止血……”
麓紉樓想都不想就把自己的魔力注入進去,一灌輸到逝年水體內,整個人蒼白的身軀頓時就冒出了一絲微紅,體表的溫度也從冰冷化爲了寒涼,生命體徵開始明顯增幅出來。
麓紉樓心頭一喜,他對着一旁的梅右茗和穆雲軒叫道:“梅右茗,麓紉樓,我給你們兩個符文印刻,你們立刻按照我的手勢施法!”
“符文印刻?”梅右茗不解。
“就是這個!這道符文印刻可以散發微量的火焰元素,這就是元氣化成的魔力,魔力可以修煉出來,但是人天生也有足以代換爲魔力的生命元氣!只要你們的生命力量足夠強大,我就可以在我消耗的魔力之上,附加到你們的魔力,配合逝年水還殘餘的能量,或許可以!”
梅右茗和穆雲軒兩人愣了一下,立刻一聲不吭的接過符文印刻,跟着麓紉樓便結出印來,兩人都是急的快要亂了分寸,只能小心翼翼的看清麓紉樓的動作再照貓畫虎下來,如果一個差錯,就會中斷施法,這很有可能是會萬劫不復的!
看着符文印刻上的光亮越來越明顯,三人都顯出了興奮的目光,猛地,兩人在最後一個雙手合十再緩緩分開的手勢後,兩掌之間猛地竄出一抹火光,沒等兩人反應,麓紉樓的手上已經彈出兩隻長相奇怪的黑鴉,分別一口吞下了那火焰,又飛回了麓紉樓的掌心,消失在了那裡。兩人早已出了一背冷汗,但還是立刻開始了第二次結印,這次的動作竟已經有些不利索!
“施放法術會抽走你們的元氣,不要慌張,我們有四個人,你們不會死的,大家都不會死的!”麓紉樓這次不再演示動作,一手放在了逝年水的胸口,身遭的黑鴉源源從空氣裡憑空彈出,然後再消失在逝年水的體表。
第一次結印兩人就是全神貫注,第二次結印,兩位高手已經是得心應手,雙手騰挪的似飛一般。麓紉樓的魔力枯竭了,方纔就經歷過戰鬥,還白白因爲溝通失誤,讓已經釋放的夢境落空,魔力的消耗相當巨大,此時又是全力灌輸,竟然是徹底耗盡了體內的魔力。他拼命的控制限度的把生命元氣注入,但是因爲速度的減緩,逝年水的生命體徵又開始逐漸淡下!
“媽的,你們在幹嘛!”麓紉樓對着穆雲軒和梅右茗兩人吼了起來,熱血攻心的麓紉樓幾乎失去了理智,而這麼一吼,讓本來就勉強沉下心的穆雲軒方寸大亂,他急忙加快了結印速度,結果雙手沒能順過來,一個動作裡的手指竟然沒能準時到位!
結印,竟然失敗了!
“操,麓紉樓你快閉嘴吧!”穆雲軒也是急了,幹對着麓紉樓嚎了一句,然後立刻心神不寧的再次結出手印來。
“這個時候大家都急,就別再刺激對方了!”梅右茗鬆了口氣,隨即掌心間閃出一行火光。麓紉樓看都不看,耗盡魔力的他竟然一手就把火抓了過去,他頓時慘嚎了一聲,但是不顧一切的把火光拍向了逝年水,掌心裡還能閃出一絲微末的黑光,把這股魔力送入了逝年水體內。
“操他媽的……敞開了往裡送吧,麓紉樓!”穆雲軒完成了結印,他嘶吼着,手中帶着火團一巴掌就拍向了麓紉樓,麓紉樓順手就接住了打來的火團,看着逝水的皮膚又冒出紅光來,麓紉樓狂喜的將火魔力注入到逝年水的胸腔,擠壓着他的心臟。
“麓紉樓,我開始感覺有些暈眩了,像這樣的結印,能夠持續幾次啊!”梅右茗甩出一團火焰,火焰穿花地跳向了麓紉樓,麓紉樓一手接住硬塞向了逝年水,這個時候梅右茗纔看到,麓紉樓這隻手掌已經被灼燒的皮開肉綻了!
“你們還能釋放……可惡,我慌亂了,一時間想不起來了!看情況吧,看逝年水什麼時候能醒來!”麓紉樓因爲生命元力的損失,說話也漂浮了一些,但還是聲嘶力竭的喊了出來。
“你們撐得住嗎……”逐漸甦醒意識的逝年水悠悠的說道,“要知道,人的生命元力和魔力的轉換比例是五比一,麓紉樓,你的效率已經慘不忍睹了……保全自己吧,還有穆雲軒和梅右茗……不值得,救回一個我你們都會發上好幾天暈,這個時候如果遭受襲擊我們都會死了……與其讓團隊多那麼多累贅,不如把我這個最大的累贅拋下,只是探測和聯繫而已,你們可以訓練信鴿啊,不用探測目標位置,我……不,你們遇到誰都不會怕的。戰鬥吧,我很多餘啊,平白增加了戰鬥的……”
“媽的,老子以後都聽你的,你這個混蛋!我又不是想你死,我只是想早點離開這裡,那也是因爲我不想你們死啊……我只要你活過來,誰喜歡看兄弟死在面前啊!”不知何時,斗笠酒客已經哭的不成樣子了。
“那就聽我的,放棄吧……面對於朗不需要用計謀,殺了他就好了,他也是個蠢貨,以後大家就當普通兄弟了,再也不要扯進……”
“混賬!”李德陽哭着狠狠給了逝年水的臉上一拳,“少說廢話!”
“他媽的,你是不是有病?”穆雲軒對李德陽吼着,一巴掌把他的手扇開。
“別說了,穆雲軒。是我傻。好,好……”逝年水笑着,閉上了眼睛,“我還不至於死的這麼快……就是於朗那傢伙下手是真狠啊……”
“今晚,就過了今晚,只要你活過今晚我們就出城,你有什麼傷都給你治好,我們還要一起喝酒,可能還能並肩作戰,我們當最好的兄弟,我們不是還要一起去挑戰集會所的大人們嗎!大家不是都說你是天才嗎,天才不會死在這裡的,不會的!”麓紉樓眼睛一酸差點哭出來,他說這些話也只能失聲的吼叫了。
“誰能不死啊?那些傳說裡的神……不是迄今也銷聲匿跡。像我這樣的人早就該死了……沒有你一直陪着我,我都是已經死了的。能和你,和你們當兄弟,遇見你們這樣的兄弟,還能死前展一展威風,知足了,我真的知足了……就是希望還能和你們繼續走下去,只是走不成了……你們的能量不足夠彌補我生命元氣的流失,可以的話,還真想和你們分享分享我的廚藝,嘿嘿,絕對可以……”
“媽的,逝年水,我操!不要再說廢話感動大家了!你能活下來的,一定可以!操,麓紉樓,你就沒有多餘的印刻了嗎?!”李德陽慘嚎起來。
“要是有的話,早就給你了!”麓紉樓急道。
“那我的生命元氣,可不可以……”
“你做不到,你沒有傳遞生命元氣的媒介!”麓紉樓很快回答。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休息,好好的休息,救回逝年水以後,我們還要並肩經歷一場可能會很慘烈的戰鬥!”梅右茗也是急忙跟了一句。
“穆雲軒,梅右茗,快一點,再快一點啊!”麓紉樓不斷的把生命元氣注入到逝年水的體內,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逝年水的生命體徵在不可挽回的逐漸淡去着,麓紉樓自己的生命元氣消耗也很嚴重了,在保全自己性命的前提下,不知道能不能幫助逝年水撐過這段時間。
腦內不斷閃過自己和逝年水從小陪伴的一幕幕,其餘人都是相逢不久,只是性情所致,已交深情,可麓紉樓無疑是最難過的一個,他自小和逝年水就是摯友,兩人共同經歷了太多,對方都記得互相綻放的笑顏,哭啼的淚眼,平靜的沉目,憤怒的血性。他們在一起,見證了對方的成長,也見證了互相最美好的一面。
他們懷揣着的夢想很遠大,同生在隱秘魔法家族的他們都曾是集會所的一員,然而修行給他們帶來的不止是力量——他們都學習了化形的魔力,但是消耗太大了,逝年水和麓紉樓做出了一個瘋狂的嘗試——他們要把足夠優秀的化形生物融合到自己的身體裡,與它共生。
而生物煉成,是集會所的禁術。這不是逝年水偷學來的,而是他自己研摩出的道路——他是毫無疑問的魔法天才。然而即便如此,即便逝年水使用的不是集會所傳統的煉成禁術,這也依然違背了他們的法則。麓紉樓與逝年水被逐出了集會所,失去謀生之路的他們很快就被找上了……
“不能死,千萬不能死!”麓紉樓的語氣顫抖着,這次卻不再是嘶吼。
“只要你能活下來,我們還要做一件事!”穆雲軒冷冷道。
“殺了於朗,他必須死!”梅右茗也是猛地陰沉下來,兩人同時又遞出了一團火花。
……
李時楨正坐在椅子上,打理着巨大的藥櫃,數百種藥品,他打理的是一絲不苟,分毫不差,實屬不可思議。
砰!醫館的木質地板突然發出一聲慘嚎般的撞擊聲,李時楨嘆了口氣,看着來人:“實木地板,講究一些。”
“我們要救人,有人快要死了!”許安音聽都沒聽李時楨在說什麼,指着門外,衝到李時楨面前的木桌上重重的一拍,“大家都說你是城裡最好的醫師,跟我走,只要你救一個人,什麼都可以給你,我拿性命擔保!”
“你是個刺客嗎?”李時楨擡起頭,突然問。許安音猛地一愣,面前這個醫師……
簡直美麗的讓人一瞬間分不出他是男是女來。
“什麼意思?”回過神來的許安音急問。
”你的衣服上有條形頂略彎的褶皺凸起,凸起下有一個圓錐形的輪廓,剛纔你進入醫館,陽光透過你衣服的縫隙發出了一絲光亮,所以我判斷是金屬製品,是刀嗎?”李時楨問。
“你……你是什麼人?”許安音後退了一步。
“普通醫師而已,只是眼神比較好。我跟你走,只是你要先告訴我,你爲什麼會在這個城裡?”李時楨走出木桌來。
“爲了一個目標,但是我們的同伴被我們自己的同伴給重傷了,我們決定離開這裡……”許安音乾脆不隱瞞。
“哦?是哪個目標呢?你真的想離開這裡嗎?”李時楨步步緊逼上許安音。
“你……這個目標我不能告訴你,但是我用我的人格擔保,我們下一個要做的,除了離開之外,只有可能是殺了那個叛徒……”似乎意識到什麼的許安音,特意強調了“叛徒”二字,並且是“只有可能殺”。
“那以後呢?”李時楨問。
“你連我的目標都不知道,你怎麼對我這麼防備,莫非……”許安音用微妙的語氣道。
“呵,你放心,我和你那個目標絕不是一夥的,但是很奇怪啊……方纔蒼鷹城上空出現了那麼大的異動呢,和你有關嗎?”李時楨又逼近了一步,他擡起手來,這次手指幾乎要指到許安音的臉上了。
“無關,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許安音挑了挑眉,他沒想到李時楨會有這樣的洞察力,不管是不是誤打誤撞,但是這個醫師絕不是個普通人。
“真的嗎?”李時楨低聲問。
“千真萬確……”許安音嚥了口唾沫道。
“是不是和那個叛徒有關係呢?”李時楨突然問。
“你……”許安音往後退了好幾步,一下子說不話來。
“果然……像我所卜卦的那樣,你們還是來了,不過他當了你們的叛徒,請你以自己的生命,尊嚴和人格爲擔保,你絕不會對伯爵他們再出手。“李時楨冷冷道,“我可能殺不了你,但我絕對可以讓你在這裡倒上一會兒……殺了城裡最好的醫師的人,若是被抓住了,嘖嘖,不得了了呀。”
“可惡……還真被猜準了……真是個可怕的人。好吧,我擔保,我絕不會對伯爵他們再出手了!”許安音咬着牙,警惕的看着眼前這個美麗的不可方物的少年,猛地發現什麼不對……
“你……是人嗎?”許安音突然不明不白的來了一句。
“不是,觀察力不錯。還有什麼問題?沒有就帶我走吧。還有,我可什麼都不要。”李時楨脫下兜帽,露出了自己尖長的雙耳道。
“沒……沒有了……”許安音有些驚疑不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