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謂的偶然的行動,其實是劉女俠收到了“靖王”的僱傭
“靖王”在刺客公會頒佈了一個報酬極爲驚人的懸賞,柳月譚則接取懸賞,靖王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與她商議行動,並揭露身份。他直截了當的告訴了她目標-—-—伯爵,李小五和李潤良。
然而,她與李小五交情匪淺,相互之間關係微妙,此次行動,若不是報酬通天,她定然一口回絕,柳月譚本不想再與靖王牽扯,甚至她已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地殺死這個死而復生的靖王,但是靖王開出的條件實在太過於誘人:
他可以幫助柳月譚,重新爲人。
柳月譚沒有理由相信他,直到他看到了那一紙契約。
柳月譚察覺到了。她敏銳的鼻息在靖王身上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這個嗜血的人不是靖王。
其實柳月譚從不覺得,與惡魔交易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因爲刺客公會之人的手上本就沾滿鮮血,柳月譚的本能告訴自己這次懸賞將改變她的人生,作爲一名刺客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靖王。
她同意了。
這一次的佈局很特別,柳月譚精心策劃了這一切,但是她從未想到過當下的自己。
她的心靈,依然在此刻受到了難以言喻的酷刑。
伯爵,在初次與劉女俠談話時,就多多少少意識到,這個劉女俠和金牌刺客柳月潭的相似之處太多,但是此時柳月潭的反水,直接讓他的思維打亂,不可謂不驚駭。
他早就推理過,當時在地下監牢,他就和柳月譚約法三章,他自認爲自己將柳月譚完全掌控,因爲柳月譚實在有太多太多的機會可以殺死他,但是柳月譚卻沒有,他就此確定柳月譚的目標一定不會是殺死他們,但是她的目標卻一定和他們的行動本身有所衝突,又或者他們會影響到她的行動。
柳月譚爲什麼要引發這次行動?伯爵沒有想過,柳月譚爲什麼會與他一同入獄?柳月譚有那麼多機會,她爲什麼沒有殺了他們,殺掉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
伯爵做事總是會想上很多,他認爲柳月譚可以和靖王合作幹掉自己,他認爲柳月譚根本不用爲了讓他們越獄費這麼大的力氣,柳月譚想困死他們有很多個方法。
柳月譚在利用他們,伯爵很清楚這一點,柳月譚的目標一定和靖王有關,甚至柳月譚想要殺死這個冒牌貨,柳月譚和他們的行動有根本衝突,但是他們都需要活下來,他們可以合作到柳月譚完成自己的行動,亦或是與他們分道揚鑣爲止。
這也是伯爵和柳月譚合作的底牌。柳月譚會反對什麼,伯爵也有所防備,他只是想穩住這個不確定因素,儘可能的與她並肩作戰,並不影響這個可怕的女人的行動,伯爵唯一要做的,是保全自己和他的夥伴們。
因爲柳月譚沒有殺他們,就代表柳月譚沒有必要殺死他們,這也就給了伯爵不和柳月譚你死我活的機會和理由。
他之所以敢讓自己單獨行動而留下柳月譚,就是爲了反向的去利用柳月譚的個人實力,因爲伯爵並不清楚柳月譚是否做了什麼特別佈置,他需要排除一切危險的可能性。
伯爵知道柳月譚和李小五有些交情,沒有了李小五,柳月譚對他做什麼都有可能。李小五是這個冰冷刺客心中唯一的弱點,伯爵卻與她毫無瓜葛,柳月譚有不殺他的理由,卻同樣有這置伯爵於死地的理由,伯爵並不想和她站在對立面。
伯爵終於明白了,柳月譚之前的行爲和現在看似嚴重割裂的原因。
他太過理智了。
他早就該想到這些。
柳月譚爲什麼要和他一同進入監獄?
伯爵應該想到這麼多的,但是他卻理智過頭了,理智到根本沒有嘗試去考慮過“感情”。
因爲李小五還在監獄裡。
柳月譚若是要殺他她當時就可以和靖王合作殺死他。伯爵明白柳月譚下意識的那一回頭是爲什麼了,因爲柳月譚很清楚靖王這樣做會引來士兵的包圍。就算伯爵根本不知道柳月譚和靖王的合作,那也足夠說明柳月譚沒有殺死他的理由:柳月譚沒有任何底牌,讓殺死了他的靖王饒過李潤良和李小五。
柳月譚想要保全他們的安全,但是她失敗了。在地道下救下李小五和李潤良,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最後努力,在所有人對峙一堂時,一念之下的柳月譚終究還是輸給了慾望。
或者,輸給了自己。
“我不想這麼做的。”柳月潭拔出了手中的短刀,李小五慘叫了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可是,”
“可是我不得不……”
不,不會的。李小五潛藏已久的恐懼再次被喚醒,侵佔了她的腦海。
“什,什……”
蹭!
柳月潭的腦子似乎已經無法理智的運轉,她手中的匕首像是驅動起了她,這一束皮囊發出了滋滋的悲鳴聲,柳月潭瞪大眼睛,毫無意識的將手中的刀不斷的刺進李小五的腹部,然後不斷的拔出。像是發了瘋一般,柳月潭突然吼了一聲,然後猛地再把刀遞了進去
柳月潭臉上的表情,竟然是驚恐與害怕
瘋狂的淚水慢慢的從眼睛裡面擠了出來,滑過她白皙的臉頰,李小五的慘叫聲逐漸平息,象徵着一個令人崩潰的事實,李潤良和伯爵驚恐的看着她,嘴脣顫抖,如同要死了一般
柳月潭毫無意識的補着一刀又一刀,伴隨着噴涌的血污
李小五的嗓子裡只發得出嘶啞的哼聲,她眼前迷濛,似乎已經感受不到疼痛
這要命的一刻,柳月潭突然往前一撲,整個人毫無保留的壓在李小五的身上,世界的背景恍若成了血紅色,內臟,胃,小腸,這些聚集在肚子周圍的器官已經想必是一團肉泥……
還沒有停息,柳月潭的大腦已經完全被黑暗侵蝕,臉上的表情,是害怕,還是瘋狂,沒有人能夠辨識的出來,她自己也是如此。
嘴裡大口的喘着氣,柳月潭突然停下了動作
停下,慢慢的停下,將匕首極快的抽出,柳月潭的淚水早已難以抑制,而看着在地上已經不會掙扎了的李小五,柳月潭突然全身都是震悚一下,看看自己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的手。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在殺死一個人後,變成這副模樣,她不應該笑嗎?不應該爲完成任務高興嗎!發生了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退後了兩步,看着在自己面前倒着的女人,她正倒在地上,似乎用最後一口氣將臉轉向了柳月潭,臉色是絕望的溫柔
柳月潭突然叫了一聲,死死盯着李小五的臉,爲什麼?明明已經死了,分明……
血慢慢的流了過來,沿着地面的木縫,緩緩的朝自己流了過來。
流過來的還是血嗎?柳月潭陷入了難以名狀的恐懼,不,那是惡魔,那是惡魔!
隨着一切的結束,柳月潭迷茫的看着眼前,忽然發現,此時的自己,卻是面靠着李小五的背,手中的刀深深的刺入了她的身體
剛纔的一切,不過是想象罷了嗎?
柳月潭狂吼了一聲,她看向李小五的身體,隨後一把抽出了短刀,李小五淒厲的嘶叫起來,跪倒在了地上,鮮血像是散花一般瘋狂的飛射
以柳月潭對於人體的瞭解,她這一刀,傷口位置還好,但是一旦出了如此多的血,生存,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換言之,李小五,死定了
柳月潭眼神空洞的看着眼前撲倒在地的李小五,突然被一聲喝嚇了起來,她回頭驚恐的看向出聲的人,腳步不住的往後退着
“不得不?”李潤良的眼中佈滿了血絲,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的憤怒,悲痛,與暴戾,整個人都被一股可怖的煞氣覆蓋,震驚化爲力量,徹底狂吼出聲:“什麼不得不,除了利益,你還會想什麼?媽的,想想吧,這真的比友誼,真的比什麼都重要嗎?”
“你……”
“你什麼你!媽的!”李潤良歇斯底里的吼着,一聲咆哮,竟然是連柳月潭都被他震住了,當然,很有可能並不是因此,“靖王,我今天要是不敲爛你的腦袋,我不姓李!”
……
伯爵已經忘記了仇恨了。他用空洞的眼神,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李小五。
他看到了地上流動着的鮮血,看到了李小五定格在一個瞬間裡的凝固的表情,伯爵頓時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他難以開口說出什麼來,只是無力的把一隻手臂擡向那裡,擡向不再動彈的李小五,手掌不斷的抓着,拼命的,把手握住了李小五攤在地上的手掌。
“不……”
他的眼睛除了李小五誰都看不見,他的耳邊彷彿已經沒有了另一頭的嘶吼和暴怒,整個世界的背景似乎都變成了一種紅色,一種要人命的紅色。而在這一刻,在他刻骨銘心的觸摸着李小五手中殘餘的溫熱時,一切的一切彷彿又變了。
當四周的一切都變成了無邊無際的乳白色時,伯爵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恐,在發現四周的景象如同現在的李小五一般安然無波時,伯爵更是對自己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恬靜的自我空間首次產生了痛恨之意。
就是痛恨,恨不得想要把這個安安靜靜的境界粉碎掉的衝動,伯爵無言,他握住了李小五的手,面對天空。
上一次這樣,還是他離開吧……
還有三天就是清明瞭……
蹭!雪白的天空裡,突然映出一排紅色的,好像是鮮血一般的液體。
……
眼前的白色突然又變成了那木質的地下室,李潤良粗重的呼吸聲傳入耳中,伯爵楞楞地看着李小五,好像……
有什麼不對勁……
靖王聳了聳肩,嘴角一揚,“你身後的劉女俠,其實是一名刺客,她叫柳月潭,你認識嗎?”
金牌刺客柳月潭。聽過她名字的不少,但是見過她的活人,也就不多了。
舉起了棍子,李潤良直接就朝靖王糊了過去
“你在幹什麼呢!”靖王一刀就將他手中的長棍劈斷,對着柳月潭吼了一聲。
“呃……是!”柳月潭五官扭曲的應了一聲,一腳便將李潤良踢到了一邊。
“你給我滾開!”李潤良舉起斷掉的棍子拍向柳月潭的腦袋。
柳月潭側身閃過,卻沒有選擇再做出什麼動作:“住手!”
“你現在讓開,讓開!”李潤良緊接着,急風驟雨一般對着柳月潭發出攻勢,被柳月潭一一閃過,她只守不攻,遲遲沒能解決掉李潤良
“快殺了他,不然我連你也打!”靖王擡起了槍口,指向二人。
兩道身影扭打在一起,始終卻只有一方發起攻勢,靖王的臉色愈加難看
柳月潭又是一個側身,閃過李潤良的一棍,猛然,全場人都發現了一件似乎饒有深意的事,柳月潭,離靖王越來越近了!
就在這個念頭萌生的一瞬間,柳月潭眉間一蹙,她的腦中閃過無數無數的念頭,然後在一個瞬間定格於某一個畫面
她,笑了,在李潤良的面前,慘然的一笑
……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她遇到了一個女孩
此時的柳月潭已經是一個冷血的幼年殺手,她是一個孤兒,從小被棄,但是她卻永遠記得那兩聲熟悉的親切呼喚。
後來被刺客公會的人收養,從此藉助自己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肩負起組織的未來
初次遇到這個女孩時,雖然她滿面春風地看着自己,柳月潭也根本沒有任何心情的波瀾,走了開,不過很快,她卻被那個女孩抓住手臂,女孩露出了一個美妙的笑容,可愛的五官和她微胖的臉頰讓柳月潭都是爲之一愣,不知怎的,她不受控制的答應了
就是那個女孩讓她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樂趣,她拿着樹枝,和麪前的小女孩大笑着,用她遠超同齡人的智慧和冷靜,在遊戲中碾壓着眼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爲輸而惱火,而生氣,她像是找到了對手一般,興致勃勃地尋求着柳月潭的挑戰,在某一個遊戲中
這個遊戲,持續到了現在,持續到了這一瞬間,這個遊戲比的,是她們的暗殺技藝
李小五竟然是個殺手,這是出乎柳月潭意料的,但是這二人微妙的亦敵亦友,卻是耐人尋味的。
……
“李小五,我贏了呢。”
“是啊,月潭,你贏了。”李小五失落的嘆了口氣 隨後,一陣溫柔的她幾乎渾身都軟了下去的聲音從李小五口中傳出
“啊,月潭,你在爲對我動手而感到……前所未有的……”
“嗯,對不起,對不起……”柳月潭噙着淚,她壓抑着自己的情感
“或許在剛纔那一刻,你感覺到一個你成爲刺客公會成員這麼多年從未有過的感覺,”李小五道,“你變得骯髒了。”
“明白了嗎?刺客公會行走於黑暗中,但是若是被所謂的「報酬」矇蔽,帶給你的只有瘋狂和痛苦,就像一隻怪物,沒有理智,只有殺戮。”
柳月潭突然渾身抖了起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感動,她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樣就夠了。被我的死給束縛住吧,不要再被它給折磨了。這是把你解脫出來最好的方法,雖然不是我有意爲之,但是這個結果也不一定差呢……哈哈,”李小五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就像她初見時的一樣。
猛然,眼前李小五突然壞笑了一下,柳月潭楞楞地看着她,隨即,後腦勺被狠狠的打了一下 毫無防備的柳月潭輕哼了一聲,李小五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仇我記住了!”李小五笑道,“你捅了我一刀,欠我一個人情哦!”
“怎麼……回事?”
這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