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徽州城在路邊開始有了三三兩兩開滿了白花的梨樹,上官嫣然深嗅了一口道:“着香味好甜啊!”
齊瑛笑着道:“上官姑娘身在江南地當然難得聞見這香氣了啊,徽州城裡是藥香出了徽州城就屬這梨花香了。”
上官嫣然探身出了車窗用手張着被風颳落的梨花,大聲的喊道:“齊姐姐,好漂亮的梨花啊。”在上官嫣然的玉手之中還真接住了一朵白色五瓣的梨花,花蕊青黃略帶着點點星星的花紋,伸手把梨花遞給了齊瑛。
齊瑛看見上官嫣然開心的像個孩子似的捧着梨花,心裡的哀傷也被她帶走了許多。接過梨花說道:“等到大風起時,滿樹的梨花就會像白玉做成的雨絲一樣飄飄灑灑落下來,所以梨花也叫玉雨或者晴雨。”
項嘯天在車廂裡笑道:“傻丫頭這裡才幾株梨花,到了明天進了宜城那漫山遍野全是高達十幾丈的梨樹,風一吹那才叫真的漂亮。要是你能多留數月等梨熟了,我定讓你吃個飽。”
齊瑛接言道:“這裡的梨以碭山縣最爲出名,果大核小黃亮美觀,皮薄多汁酥脆甘甜,還有止渴生津化痰潤肺的功效,上官姑娘要是喜歡不如就等上幾個月嘛。”
上官嫣然撅着小嘴委屈道:“我當然想等上幾個月吃你們的碭山梨了啊,但是這次是爲項大哥祭奠他母親而來,完事以後我們還要去山東府辦事呢。”
“山東府?那不已經是金人管轄的地界了嗎?你們去不怕被金人所害了嗎?”齊瑛隨其父平時耳染目濡對金人總有些憤恨,聽上官嫣然說要去山東府不免有了點擔心。
陳夢生嘆了口氣道:“只因我曾在湖州府遇上過一女被其丈夫誤會與人有染而枉死,我已答應了爲她死後昭雪。奈何她丈夫的遺骨被奸人送去山東府,所以我只能去山東府爲葉雙兒姑娘去辯解,也順便將她丈夫度入輪迴之中。”齊瑛在金佛寺的地洞裡也見過陳夢生的神威,卻沒想到他還有這麼大的本事還能爲死人去昭雪?
項嘯天樂聲道:“齊姑娘,你不必疑惑。我兄弟絕非是騙子,所說的句句屬實,日後你自然就會知道了。反正我兄弟和弟媳就不是人,他們都是神仙!趕了大半天的路,齊姑娘想必也餓了吧?這是在徽州府中買的些許乾糧,姑娘就先湊合着吃點,再走四五十里地後就要進山路了,大家都先小睡一會吧。”說實話齊瑛從金佛寺出來後,告慰祭拜了齊長水還真的水米未吃過。拿着項嘯天給的肉餅水囊心裡就想起了她爹,從來就只有他爹纔會對她噓寒問暖的。可是現如今卻是陰陽相隔再無相見的機會,齊瑛藉助着吃乾糧低頭悄悄的擦拭眼角的淚水……
果然就像項嘯天說的那樣,馬車一進入山地顛簸難行。趕車的車把式本事再大也禁不住這山道崎嶇,車廂裡的四個人被搖晃的上下翻騰。一直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才略顯平坦,四個人都是渾身骨頭痠痛坐在廂板上開始打起了盹來。只有車把式習慣了趕夜路,還在不知疲倦的打馬疾馳在暮色中。
宜城靠山而建,在宜城的百姓大都是上半年忙着種梨樹,到了下半年就進山狩獵打點肉食好捱過冬天。陳夢生的馬車就停在宜城城外的梨花林裡,上官嫣然被這大片的梨花林給驚呆了。陳夢生付了銀子,車把式二話不說架起馬車就回了徽州。上官嫣然拉着齊瑛穿行在梨花樹林中,彷彿就像兩隻林中美麗的花蝴蝶一般。項嘯天恫嚇着喊道:“丫頭,快回來。宜城可不是縣城啊,這裡連個城門樓子都沒有。虎豹豺狼沒準就會藏在林子裡的啊!”
上官嫣然聽項嘯天這麼一說馬上嚇的花容失色和齊瑛走了回來,四個人在林子中走了大半個時辰。上官嫣然忽然說道:“項大哥,你們宜城不僅是梨花漂亮,連姑娘都是那麼靈秀啊。”
“丫頭,你說什麼呢?什麼姑娘啊?”項嘯天奇怪的問道。
上官嫣然用手一指前方的梨花樹林下站着一個穿着白衣長裙女子,阿娜的身影正在地上堆疊着幾塊石頭。倩麗的女子顫慄着站上了石頭上解下了長裙上的腰帶,甩過梨樹枝打了個結……
齊瑛大叫道:“不好,那姑娘是想要上吊輕生!”
“篷”,“嗖”陳夢生的雷火和項嘯天的利箭幾乎是同時發出,碗口粗的樹枝應聲而斷。那姑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嚶嚶哭泣之聲叫人聞之心碎,陳夢生四人急忙上前相扶。
那姑娘慍怒的說道:“你們幹嘛不讓我去死啊?我與你們有仇嗎?”姑娘一開口聲音就如空谷鶯啼十分的好聽。
項嘯天不悅道:“姑娘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難道是叫我們眼睜睜的看着你去死不成?”
陳夢生一把拽過項嘯天,和顏悅色的對女子道:“姑娘可是遇上了什麼不順心的難事?自古艱苦唯一死,只要活着就總有辦法可想的啊。”姑娘坐在地上卻是哭的越發的傷心了。
項嘯天一捅陳夢生道:“去,去,去。你還不如我說的呢,你看你把人家姑娘都哭成什麼樣子了!也好在咱們人多,要是就你一個人,走過個旁人還以爲你把她怎麼着了呢。”
上官嫣然看着一臉尷尬的陳夢生道:“師兄你和大哥都閃一邊去,人家姑娘見你們都害怕了。”
項嘯天拉着陳夢生退過一旁,自言自語的說道:“兄弟啊,今日天可真不錯啊……”
上官嫣然走到那姑娘面前掏出了絹帕道:“這位姐姐快把眼淚擦下吧,不知道姐姐怎麼稱呼啊?”
那白衣女子手捏蘭花指接過了絹帕拭去了兩行清淚,苦笑着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啊!”
項嘯天瞪大了眼睛輕聲說道:“兄弟咱們又碰上個缺心眼的了,世上哪有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啊?”
齊瑛上前道:“我剛纔聽聞姑娘說話的聲音珠圓玉潤,又見姑娘蘭花玉指捻拿絹帕的手勢。我猜想姑娘應該梨門弟子吧?”齊瑛話音一落,那姑娘擡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點了點頭。
項嘯天大笑道:“我當是什麼呢,姑娘你是這裡看梨園的啊?這有什麼嘛,我兄弟當年還在錢塘江邊賣過魚呢……”
上官嫣然窘的一腳踩了過去,項嘯天大叫道:“哎呦,兄弟你再不好好管管你媳婦,她可就上房掀瓦了啊!”
上官嫣然啐道:“師兄,項大哥他什麼都不知道,還惡人先告狀。梨園弟子是唱戲的,他說人家是看梨園的啊。”
“呵呵,是唱戲的啊不是看園子的啊?我說嘛,離家幾年怎麼就多了個看梨園的呢。”項嘯天撓着頭不好意思的道。
白衣女子被項嘯天這麼插科打諢一說也漸漸的止住了啼哭說道:“小女子本是苦命之人,未滿三朝就讓家人遺棄在建安府的客棧裡。所以確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後來幸有個戲班子路過,有人收養了我,給我起了取了個小名叫梨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沒想到就是因爲了我,日後會引來無窮的災禍,倒不如叫我還是死在襁褓之中好……”
紹興十一年,宋高宗趙構向金人簽訂紹興和議竟然還恬不知恥的要老百姓爲他歌功頌德。在民間更是大肆收刮百姓們民不聊生哀聲四起,爲了躲避沉重的苛捐雜稅百姓們紛紛的放下了手裡的生計。各自想出了活命的法子有進廟做了和尚的,有背井離鄉逃荒的,還有的實在沒法子的就乾脆學做戲子了。在南宋,但凡家裡有口吃的就沒人願意去唱戲,戲子的身份極其的低微,是屬於下九流的行當。
唱戲的戲子還不如在青樓賣笑的,在當時的臨安城中有着一個達官貴人爲宰相秦檜所豢養的戲班子名爲紫月軒。可是幾年以後,秦檜罵名遠播紫月軒裡有着一個挑樑小生叫姚金盛。他就看不過秦檜賣國求榮的醜行帶着只有三歲大的兒子支身離開了紫月軒,爲保三餐姚金盛就給人家戲班子裡打打雜做做小生。這一年隨着戲班子到了建安府給縣太爺唱堂會,完事了後戲班子入住客棧中。卻聽見客棧掌櫃的在罵街,一打聽才知道是有人把個剛出生的女嬰扔在客棧裡了。那個年頭,生個丫頭片子被遺棄的不在少數。姚金盛帶着一個小子已經是不容易了,他的媳婦就是因爲他窮纔給他來了個捲包走人。可是姚金盛天生一副好心腸,看見那個女嬰若再無人餵養那必死無疑,他求戲班子的老闆領養那孩子。沒想到老闆卻說要領養你去領養,但是戲班子不會再多給一張吃閒飯的嘴。
姚金盛悶聲不說話,領養了那個女嬰告辭了戲班子。從此後就靠着一副雲板一把胡琴在酒樓茶肆裡背上揹着女嬰,身邊站着兒子給人賣藝求生……
(在三教九流中戲子連下九流都算不上,漢代儒學家認爲夏代崇尚忠,商代崇尚敬,周代崇尚文,他們把夏、商、週三代所崇尚的忠、敬、文這些道德規範與禮儀文飾,歸納爲儒教、道教、佛教。“九流”,《漢書·藝文志》中說,九流分別指: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家。(後來,民間又按社會地位,將“九流”分爲“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上九流”是:帝王、聖賢、隱士、童仙、文人、武士、農、工、商。“中九流”是:舉子、醫生、相命、丹青(賣畫人)、書生、琴棋、僧、道、尼。“下九流”是:師爺、衙差、升秤(秤手)、媒婆、走卒、時妖(拐騙及巫婆)、盜、竊、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