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我身上一輕,同時響起虎哥淒厲的慘叫聲。
一股熟悉的寒氣襲來,我剛睜開眼,身體就被冰冷的衣服包裹住了。
“樓湛天,你咋纔來?嚇死我了…………”
積壓在一起的恐懼,這一刻全爆發了,我趴在樓湛天懷裡嚎啕痛哭。
“沒事了!”樓湛天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
但我感覺到他的手有些發顫,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我抽抽噎噎,剛想問爺爺咋沒來,就聽到楊福田的尖叫聲。
原來楊福田目睹了虎哥被樓湛天用鬼力轟成碎片的瞬間,嚇傻了。
他現在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想逃跑。
楊大妞撲了過去,抱住楊福田的腿,瘋喊着,“不準跑,我殺了你!”
“殺了他!”我拽着樓湛天的衣袖,咬牙道。
樓湛天看向楊福田,面上一片冷寒,陰測測道:“他必死無疑!”
話剛落下,一道寒光自他指間疾射而出。
楊福田眼珠暴凸,驚駭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身體驟成肉塊。
遍地的血肉、殘肢,慘烈得令人髮指。
我胃裡一陣翻攪,忍不住嘔吐了起來,全吐在樓湛天身上了。
他是有嚴重潔癖的鬼,臉色瞬陰,猛地把我推開,“不準吐!”
我很虛弱,被樓湛天這麼一推,竟摔到血肉堆上。
“啊——”我嚇慘了,兩眼一抹?,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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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間。樹林裡發生的一切,化成噩夢、糾纏着我。
差點被強、之後滿目的血腥,讓我無法從恐懼中掙脫。
當我有意識時,感覺到樓湛天在我身邊,沒立即睜開眼。
爺爺從外面進來,“阿音還沒醒?”
“膽子太小!”樓湛天答非所問,似很不滿。
“是該練練膽了。”爺爺附和道。
該咋個練法?不等我多想,就聽到樓湛天的嗤笑聲,“醒了?還是想長睡不起?”
我趕緊睜開眼,假裝剛睡醒,“爺爺!”
爺爺上前安撫我,“阿音乖,沒事了。”
“爺爺,你咋不去救我?”我委屈得不行,眼淚又開始打轉。
爺爺還沒哄我,樓湛天就譏誚道:“你除了哭,一無是處!”
“你才一無是處!”我氣得夠嗆,用力抹了一把淚。
自從上次冷戰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就變了。
“呵,遇事只會哭、只會等人救,不叫一無是處?”樓湛天冷聲諷刺。
“我還小!”我反駁道,底氣很充足。
“阿音還小。不能對她太苛刻了,有些事得慢慢來。”爺爺護着我。
可我咋覺得爺爺意有所指?有些事是啥事?
“阿音,你和大妞咋會去樹林?”爺爺問我。
我說出事情的經過後,問道:“大妞呢?她咋樣了?”
我很擔心楊大妞,怕她會受不住打擊。
說到楊大妞,爺爺也忍不住嘆氣,原來當時樓湛天感應到我有危險,先趕去救我。
爺爺後面纔到,他把楊大妞送回家,至於虎哥和楊福田的死,爺爺只說是鬼物作祟。
村民對爺爺的話深信不疑。只當爺爺察覺到有鬼、晚去了一步。
樓湛天抹去楊大妞關於他的記憶,她認定是她媽的鬼魂救了她。
她受到很大的驚嚇,一直說她媽是被楊福田殺死的。
所以,楊福田二人的死,順理成章地推給戴菊香的鬼魂。
知道楊大妞的情況後,我心裡很難受。
隨即,我又忍不住問,“爺爺,你們半夜去哪了?”
我不敢說知道他們半夜去牛頭山的事。
爺爺神色有些不自然,只含糊帶過,樓湛天則不理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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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我待在家裡,直到這一天,又發生了一件轟動全村的事。
楊大妞拿着菜刀滿村追砍姚氏,揚言要姚氏償命。
大夥都說她是被戴菊香附身了,才做得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爺爺似不想再插手此事,我實在擔心楊大妞,央求道:“爺爺,我想去看看。”
“糟事,不看也罷!”爺爺拉開我的手,搖頭道。
“萬一大妞真的被鬼附身呢?就看一眼,好不好?”
爺爺指了指外面,我懂了,像戴菊香這種新鬼,白天是沒法出來的,更別提附身了。
也許是見我悶悶不樂,爺爺搖搖頭,“算了,走吧!”
爺爺帶我走出院子,“先等着!大妞和她奶,很快就會來。”
我半信半疑,“真的?”
在門外等了一會,果然見姚氏拼命地往我們這裡跑來。
楊大妞拿着菜刀,在她身後追趕,後面還跟着一大羣看熱鬧的村民。
我被楊大妞的樣子嚇住了,她臉上多了一種不屬於她年紀的狠戾。
姚氏跑得氣喘吁吁的,她一見到爺爺,就大聲呼救,“譚師傅,救命啊!快救救我!”
“姚大娘,你跑得這麼快,還用得着譚師傅救?”有人鬨笑道。
姚氏一大年紀了,跑得比楊大妞還快,說明她腿腳好、也怕死得很。
見她往爺爺撲來,我急了,“姚大娘,你別過來!”
萬一楊大妞誤傷到爺爺咋辦?爺爺不緊不慢地推開她。
姚氏只好躲進我家院門後,楊大妞要追上去,被爺爺攔住了。
楊大妞砍紅了眼,大吼道:“讓開,讓我砍死她!”
她說話的語氣,和戴菊香有幾分像,我有些吃驚。
“你媽是你爸害死的,砍你奶做啥?”不知誰問道。
“她也有份,是他們母子害死我的!”楊大妞咬牙道。
“爺爺。大妞真的沒被附身?”如果她沒被戴菊香附身,咋會說出這樣的話?
爺爺冷笑,伸出兩指捏住刀身,冷笑,“裝神弄鬼!”
“你別攔我,我要報仇!”楊大妞眼裡閃過一絲心虛。
“大妞,你媽最放心不下的是你,肯定不願你搭上自己,給她報仇。”我勸道。
殺了姚氏、再搭上自己多不值,假裝鬼附身也沒用。
楊大妞神色有些鬆動,“是啊。她死了,還把錢留給我。”
“大妞,含怨而死的人無法轉入輪迴,除非有人超度。”爺爺開口了。
楊大妞聽後,奔潰了、哭求爺爺,“譚師傅,求你幫幫我媽!”
“爺爺,你幫幫戴嬸子吧!”我也求爺爺。
爺爺頷首,對楊大妞道:“幫你媽可以,不過你要保證,以後不能再像今天這樣。”
從門後探出頭的姚氏,聽到爺爺的話,急忙附和:“對啊,你得保證!”
我有些火大,忍不住吼了姚氏一句,“你閉嘴!”
“嘖嘖,剛剛還怕得要死,這會嘚瑟起來了。”
“她還以爲譚師傅是給她撐腰呢!”
“呸!她和楊福田害死戴嫂子,大妞砍死她也不虧!”
村民們很會見風使舵,一見爺爺出面幫楊大妞,就紛紛譴責姚氏。
楊大妞猶豫了很久,怨恨地瞪着姚氏。
我見她不吭聲,着急了,“大妞,你塊答應我爺爺啊,我爺爺是爲了你好。”
爺爺是怕楊大妞再做傻事,才提出這個條件。
楊大妞咬着脣,不甘道:“我保證不會!”
說完,她捂住臉,嚎聲大哭起來,“媽、媽,你死得好冤啊…………”
楊大妞哭得撕心裂肺,一聲聲地哭她媽。讓人聽得心酸不已。
我眼睛發熱,忍不住想哭,爺爺很心疼,但啥都沒說。
姚氏見楊大妞手上沒刀了,跑出來大嚷道:“哭啥哭?你媽——”
楊大妞站了起來,咬牙打斷姚氏的話,“你再敢說我媽半句壞話,我跟你同歸於盡!”
她的表情有些狠厲,竟把姚氏駭住了,啥都不敢說。
“大妞變了!”我怔看着楊大妞,自語道。
自知道戴菊香的死訊開始。楊大妞就變了,再也不回到原來的樣子。
聽到我的話,爺爺若有所思道:“是人都會變,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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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答應超度戴菊香,定於今晚凌晨陰氣最盛之時。
計劃趕不上變化,剛過十點,院門就被人拍響了。
“爺爺,是楊二叔。”我聽出是楊福田的二弟楊福來。
爺爺皺眉,拿起準備好的褡褳,往院門走去。
我趕緊跟了上去,“爺爺。不知楊家又出啥事了。”
可別是楊大妞又犯傻啊,我有些擔心。
院門一開,楊福來就着急道:“譚師傅,不好了,我媽被鬼上身了。”
我不怎麼信,楊大妞今天才假裝鬼附身,姚氏該不會氣不過,也來這招吧?
到了楊家,我才相信是真的,姚氏確實被鬼附身了。
她跪在地上,被鬼控制着不斷磕頭、說‘我錯了’。
楊大妞站在不遠處。冷漠地看着。
除了她,楊家其他人都嚇懵了,沒人敢過去阻止。
“爺爺,她不是戴嬸子?”我問道,感覺這鬼很厲害。
她附在姚氏身上、時不時閃現出紅光,戾氣也很重。
“是她,不過幾天,居然進化成極陰煞鬼了。”爺爺震驚道。
“啥是極陰煞鬼?”我脫口問道。
爺爺嘆了口氣,他說,所謂舉頭三尺有神靈,地過三尺鬼不同。
這世上存在着很多類型的鬼。因爲各種原因形成的。
除了外界條件,也有靠吞噬比自己弱的鬼,也就是鬼吃鬼。
而極陰煞鬼,要在恰當的時機、吸足大量的陰氣、鬼氣,再吃足夠的鬼。
種種條件加起來,相當苛刻,所以,是非常難形成、難對付的鬼。
“可、可戴嬸子不是剛死嗎?”我膛目結舌道。
一隻前幾天剛死,連鬼氣都沒有的新鬼,咋可能吞吃其他的鬼,又遭遇可形成極陰煞鬼的機遇?
“是啊。”爺爺臉色很凝重,也許是怕我擔心,又道:“不過,幸好她還沒完全爲成型,傷害力不大。”
爺爺不再多說,提起桃木劍,踏步直上。
“別多管閒事!”戴菊香控制姚氏的身體,躲開爺爺的桃木劍。
楊大妞撲了過去,擋在爺爺面前,哭喊道:“譚師傅,別傷我媽,你說要超度她的。”
“大妞,讓開!你媽要是殺了人,戾氣就會加重,受鬼性控制,到時連你都殺。”爺爺着急道。
說話間,戴菊香從姚氏身體出來,掐着姚氏的脖子,往屋外的大水缸按去。
“楊福田的魂魄被我吃了,我再讓你嚐嚐我遭遇過的痛苦!”
戴菊香邊按、邊發出陰測測的詭笑聲,聽得我毛骨悚然,才知道楊福田的魂魄也被她吞吃了。
爺爺見狀,一掌劈暈楊大妞。把她交給楊家人。
然後,爺爺一劍劈向戴菊香魂體,她閃躲不及,慘叫着鬆開姚氏。
爺爺把姚氏從水缸裡拽出來,往楊家人所在的方向扔去,“接住了!”
緊接着,爺爺拿出一張消煞火符,拍向戴菊香額頭,並大念:“五行生剋,法起六合,敕!”
爺爺使符的動作又快又準,戴菊香沒能躲過,又是一聲慘叫。
至於姚氏,被楊家人扶起時,已經奄奄一息了。
她的兒子、兒媳們只顧着哭嚎,不僅哭不出眼淚,聽起來還有些假。
“喂!楊二叔、楊三叔,你們咋不請醫生?”
我有些看不下去,姚氏雖壞,好歹也是一條人命。
經我一說,楊福來等人才如夢初醒般,趕緊去請村醫劉老頭。
我發現楊二嬸暗瞪了我一眼,假裝沒看到。
他們準備把姚氏擡進屋裡,卻把楊大妞隨置不管。
“你們咋能這樣?”我看得有些窩火,正想過去把楊大妞扶好。
一道紅影急掠過來,下一刻,楊大妞就落入戴菊香手裡。
離得近,我纔看清戴菊香的樣子,現在的她,面目猙獰不說,皮膚還透着詭異的紅光。
她帶走楊大妞之前,衝我狠哽咽了一下口水,表情和當初的崔寡婦如出一轍。驚得我頭皮發麻。
“阿音,你留在這裡!”爺爺交代了一句,就去追戴菊香。
我分明看到爺爺的背部多了五道血指痕,皮肉隱隱外翻。
“爺爺!”我驚叫了一聲,焦急地追到門口。
見爺爺往牛頭山的方向追去,我無暇去想,怎會和牛頭山扯在一起。
急忙掏出小木牌,對樓湛天道:“湛天,快帶我去牛頭山。”
樓湛天倒沒廢話,憑空冒出一團?霧,把我包裹在其中,帶我往牛頭山飛去,
按理說,爺爺是用跑的,我很快就能趕超他纔對。
可我到了牛頭山下面,還見不到爺爺的身影。
我慌了,問樓湛天,“爺爺呢?”
樓湛天從小木牌出來,淡淡道:“在山的另一面。”
“什麼?”我驚叫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瞪着他。
他不說,我都沒發現自己身處牛頭山的背面。
“你咋這樣?”我氣死了,見他不爲所動。只能哀求道:“帶我去找爺爺,好不好?”
“不行,你自己走過去。”樓湛天冷漠道。
“你答應送我來的。”我怒道,感覺被他耍了。
“我是答應送你來牛頭山。”樓湛天眼裡劃過一絲笑意。
言下之意,他答應送我來牛頭山,並沒說哪一面。
“你、你——”我氣紅了眼,差點說不出話。
樓湛天逼近我,目光凜凜,“我如何?”
在他威壓下,我很沒骨氣地焉了,只敢小說,“你不是好鬼!”
“我當然不是好鬼!”樓湛天坦然承認了。
見他準備離開,我急撲了過去,抱住他的手臂,“湛天,別丟下我!”
樓湛天魂體瞬僵,頓一會,拔開我的手,“你膽子太小,該練練了。”
“也不是非得這時候,爺爺還在除鬼呢。”我說道。
“區區一隻極陰煞鬼,難不倒你爺爺。”樓湛天不以爲然。
他看我的眼神很複雜。令我把‘爺爺受傷了,’這話、生生憋了回去,囁嚅道:“要是有鬼咋辦?”
“現在過了七月十五,滯留在牛頭山的鬼不多。”樓湛天說着,拿出幾張符給我。
“你咋會有爺爺的符?”我一眼就認出是爺爺畫的符。
“你爺爺讓我給你的。”樓湛天道。
“什麼意思?你們——”我大吃一驚,話還沒說完,樓湛天已不見了。
這下,我真的氣哭了,原來爺爺和樓湛天聯合起來欺負我。
難道他們早就知道戴菊香化成極陰煞鬼,今晚發生的一切,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練膽就練膽。幹嘛一定要用這種方式?
他們總做些我不知道的事,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看着高聳的牛頭山,我認命地走到山道上。
這山很大,我得走很久、才能走到另一面。
也許是我身上有符的關係,穿梭在山間的鬼影,看到我都繞道跑。
這樣一來,我倒沒那麼怕了,只是越想、越委屈。
“樓湛天欺負我、爺爺也欺負我…………”我自語道。
沒走多久,我就累得慌,一股悶氣直涌到心口,乾脆不走了。
爺爺和樓湛天欺負我。我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嚇嚇他們。
反正樓湛天說爺爺沒事,鬼也避讓我,這想法一起,我還真的付諸了行動。
我找了一棵長在隱蔽之處的大樹,靠在樹下。
大概是爺爺他們也在牛頭山的原因,我沒有夢境裡那樣的恐懼。
無聊之餘,我拿起符來看,幾張都是五雷轟頂符。
不同的符、需要配合不同的咒語,五雷轟頂符滅鬼的效果雖不錯,可我又不會用。
符是由?狗血、混合硃砂畫成的,一般的鬼都會忌怕。
樓湛天咋不怕?難道是他修爲比較高的原因?
爲防鬼近身,我把符鋪在身上,用手壓着、不會被風颳走。
在家失眠了好幾晚的我,靠着樹、吹着夜風,竟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這一次,我做了更離奇的夢,居然夢迴到發現爺爺跟樓湛天出門的第一晚。
他們先後來到牛頭山、也就是正面的山腰處。
爺爺蹲在地上,不知在挖啥,樓湛天在一旁看着。
“沒有!”爺爺挖了許久,都沒挖到想要的東西。
“我記得當年葬在這裡。”樓湛天俊眉緊皺。
爺爺看了樓湛天一眼,換了一個位置、繼續挖。
過了一會,爺爺面露驚喜,“挖到了!”
樓湛天聞言,飄過去看,我也湊了過去。
只見土坑裡出現一個?乎乎的盒頂,那是啥東西?
爺爺先我一步,伸手掃掉上面的泥土,他怎麼都拿不出盒子、也打不開盒蓋。
他們一連幾晚,都出來找這東西?到底是啥?
我好奇得要命,豎起耳朵,認真聽他們說話。
樓湛天思索了一下,道:“看來得制一隻煞鬼作祭!”
“要制煞鬼。談何容易?”爺爺冷笑道。
“這次打不開,得等到明年了。”樓湛天語氣不免有些遺憾。
從他們的談話中,我知道,只有七月十三到二十這幾天、能找到這盒子,同樣只有這幾天能開啓。
錯過了,要等到明年,他們不知道開盒方法,煞鬼作祭是樓湛天想出來的。
等等!煞鬼?我不由想到戴菊香,她現在是極陰煞鬼。
難道是爺爺他們?如果真的是,那爺爺追着戴菊香到牛頭山,豈不是?
我不敢往下想了,恨不得立即醒來,回到現實中的牛頭山,去阻止爺爺。
“我倒無所謂,不過是在幫你罷了。”爺爺有些不在意道。
非常感謝寶貝們的支持、還有的鑽石,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