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蘇禮眼神一直注意着蘇禎,心想是不是你,這下總該是詐出來了。
蘇禎果然被她的話嚇到,但還極力撐着不顯露出來,唯有臉上的笑容微微走樣,若不細看還真是瞧不出來。
還不等蘇禮在心裡讚歎這丫頭心理素質倒是還不錯,卻見她伸手去端茶盞,可能想喝口茶平復一下情緒,但心思完全被別的牽扯去,平端起來的茶盞一歪,茶水登時順着手浸溼了半個袖子。
蘇禎臉上一紅,訕訕地放下茶盞,也不知該解釋什麼,乾脆不提,只由着雁秋給自己擦拭袖子。又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姐姐說的荷包樣子倒是新奇,卻不知是在何處瞧見的?”
“是在四哥哪兒瞧見的,瞧見時我還當是哪家的姑娘送他的,正準備好生笑他一笑,誰知道這一問,竟說是在學裡不知道跟誰混拿回來的。我當時就說他,書啊本的有聽說拿混的,沒見過連人家腰間的荷包都拿混,妹妹你說是不是這樣?”蘇禮當作沒看見蘇禎的心急和失態,抿着茶水笑嘻嘻地說着。
“是,姐姐的話有理。”蘇禎胡亂應着,帕子在手裡攪動不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又問,“那荷包現在可還給人家了?”
“還什麼還啊,他都說不清是跟誰拿混的,只說也沒人尋這荷包,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便放家裡吧。我瞧着樣子喜歡,針腳又細緻,便乾脆讓半夏收着,有空看着好生學學。”蘇禮正說着,就聽外面忽然人聲鼎沸,也隱約傳來喊號子的聲音,“妹妹你聽,龍舟賽開始了,咱們也起身過去看看,湊個熱鬧……咦,妹妹,你這臉色可是不好看,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白呢?”
“我、我突然覺得有點兒不舒服……”蘇禎這時候心裡已經方寸大亂,她聽出了蘇禮話中暗含的意思,又氣又急,便覺得人頭暈冒汗,胃裡也一陣陣地翻騰。
“別是中暑了吧?妹妹素日裡身子就弱,今天外頭大太陽的,又人多嘈雜。”蘇禮見她那模樣不像是裝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不說,滿頭的汗珠擦去一層又冒出一層。
這棚子裡只有她們二人並各自的貼身丫頭,蘇禮只好打發雁秋出去找人,讓半夏幫她把幾張椅子拼到一起,扶着蘇禎過去躺下,跟半夏一邊一個地給她扇風。
不多時雁秋領了人回來,手腳麻利地掛起簾幔,這才又引進來一位年過半百的大夫。
診脈後大夫捋捋鬍子道:“不過是一時心慌氣急,並暑熱外侵所致,不礙事,略施幾針,再開一方連服七日便可。”
這大夫家中本就是世代行醫,被蘇家請來在府中供奉,專供闔府上下看病之用,雖說醫術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媳,但府中畢竟女眷甚多,尤其是一些鍼灸、按摩的法子,他終歸還是要避諱,只得淺顯地教給了自己夫人,此時便是他在外指點穴道及施針深度,他夫人在簾幔內爲蘇禎治療。
蘇禎此時心裡恨的要死,剛纔那大夫說什麼‘一時心慌氣急,並暑熱外侵’,這到時候肯定要傳到老太太耳朵裡的,萬一這大夫去回話的時候,還有旁的人在,那用不到兩天便府中上下都知道了,到時候還不給人背後議論自己爲何氣急。
所以說很多時候病由心生,她心裡的氣急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更甚,施針後的效果自然也不會明顯,整個人依舊昏沉沉,不住地出虛汗,到最後都有些恍惚不清。
這可把雁秋嚇了個半死,哭得滿臉是淚,跪在地上不住地給大夫磕頭:“先生,您行行好,快救救我家姑娘,快救救我家姑娘吧!”
“你莫要吵,待我再診脈看看。”那大夫見沒能立刻見效不說,反倒更加嚴重,臉色也有幾分凝重,重新診脈後道,“這位姑娘氣血淤滯,鬱結於心,中暑只是表徵,實爲心病。”
蘇禮站在一旁有些不太自在,她是氣蘇禎平時裝模作樣、喜歡耍小心機的性子,卻沒成想自己這幾句話竟能把她氣得病成這樣,但此時人都已經這樣,她自然也不能還因爲不和便不管。
“大夫,既然是中暑的表徵,是不是應該先對症施治,再尋病源?”蘇禮在裡頭瞧着人真是不怎麼好的樣子,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這人已經不知出了多少汗,再不給些水分補充,任誰也吃不消的。”她是不懂什麼中醫的大道理,只記得以前中暑就是通風、陰涼,喝溫糖鹽水。不過話一出口她登時就後悔不迭,自己在大夫面前班門弄斧,即便自己說的沒錯,也肯定是得罪人的。更不要說萬一這兒的醫術跟自己知道的有什麼觀念上的衝突,那就更加要被當作胡言亂語了。
不料那大夫脾氣倒是不賴,非但沒氣惱她的插話,反而問:“請問這位姑娘,病人可是渾身溼冷,出汗不止?”
“正是!”蘇禮這纔想起,那大夫不過是隔着道簾子診脈,哪裡能知道病人的真是症狀,中醫不還講究望聞問切嘛,這隻有一個切脈,怎麼可能對症下藥。
大夫又問了幾個問題,蘇禮一一查驗後回答,他這纔回身開了藥方,吩咐立即抓藥煎藥,並且在喝藥之前,要多喂病人喝溫水。
見大夫離開,蘇禮一把拉住要去倒水的雁秋道:“你在這裡看着你家姑娘,讓半夏去倒水。”
她出來囑咐半夏道:“你去倒些溫熱的水來,想法子找些糖和鹽摻進去,不用多,稍微有些鹹甜的味道即可。”她記得中暑最要緊的還有補充電解質,如今只能用糖鹽水頂替。
半夏自以爲明白地說:“姑娘,你是想整治六姑娘是嗎?那奴婢都加鹽巴好了!”
“胡鬧,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蘇禮氣得哭笑不得,狠狠地拍了她一巴掌,“回頭在跟你解釋,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