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意外！
不存在的羅翰變成了存在着的羅翰。
他儘可能地表現出情緒上的含蓄與剋制，以免刺激到西蒂。
這讓他有點痛苦，因爲快樂是需要分享的，同時，來自身邊“朋友”的悲傷，也能給予自己一定程度的快感。
不過，有些事，最好還是現在說清楚。
羅翰認可自己和西蒂的這份友誼，同時他也很清楚，這位脾氣不好的老朋友有時候會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
“他拒絕了你，西蒂。”
西蒂沒有說話。
羅翰繼續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有機會了，過陣子我就會向他發出邀請。他在陣法造詣上很有天賦，他還喜歡美食，享受自己烹飪的快樂，他太適合我了。”
西蒂看了一眼羅翰，眼裡沒有憤怒，反而是疑惑，她問道：
“羅翰，我有一種預感……”
羅翰閉上了眼，他有些煩躁去聽取西蒂的直覺了。
西蒂仍然說道：“我懷疑神殿對他的調查，有問題。”
羅翰無奈道：“你想多了。”
白天的時候，伯恩首席主教就當着卡倫的面，評價神殿長老這一羣體，說他們被高高供奉起來太久了，早就失去了曾經擁有的業務能力。
所以，有些時候過低的專業素養，可能還真沒有情緒化的“第六感”來得有用。
被卡倫一臉羞辱後的西蒂，冷靜下來後，品味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西蒂說道：“我相信我的感覺。”
羅翰說道：“他只是站在他的位置立場上，對你發了一次能讓所有人都能理解的脾氣。”
“羅翰，你欺負過人麼？”
“什麼？”
羅翰覺得，自己已經無法跟得上西蒂的思維頻率。
西蒂很認真且很驕傲地說道：“我欺負過。”
“你……”
“所以，我知道欺負人是種什麼樣的感覺，被欺負的人是種什麼樣的狀態，在你看來，他是被我欺負後被逼無奈地反抗。
可是，在他摘下面具時，我從他真實的目光裡，看出了他的解脫。
他在僞裝。”
“這麼年輕，能坐到這個位置，誰會相信他是個年輕氣盛不懂事的單純小夥？會僞裝，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正常麼？”
“你出身太好了，龐西家族的出身，自幼驚人的修行天賦，最後被秩序之門接引進神殿，西蒂，你似乎忘記了生存的難度和生存的必備技能。”
西蒂仰起頭，看着上方的天空：
“你沒懂我的意思，羅翰，他不尊重我。”
羅翰語塞：也不看看你做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你讓他怎麼尊重你？
西蒂擡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秩序之下，人人平等。”
羅翰聳了聳肩：“不對麼？”
“別人當着我們的面說這句話，是要強行在人格上拔高到和我們勉強平起平坐的層次。可他在說這句話時，我覺得，他是在從心底，讓自己彎下腰，以尋求和我們的平視。”
“你受刺激了，西蒂。”
“你不會懂這種感覺的，因爲你沒經歷過，那種，把你當不懂事的孩子，對你很不耐煩，卻還要耐下性子來和你說話的感覺。”
西蒂的目光，在此時忽然變得深邃。
她的愚蠢，是經過普洱認定，也被卡倫親自確認過的，連她身邊的羅翰，也一直對她的評價不高。
但一個純粹的蠢貨，是不可能在秩序神殿裡擁有一顆獨屬於自己的星辰的。
當某一方面出現極爲嚴重的窪地時，意味着在另一處，會有更誇張的強勢得以補足。
西蒂的指尖不停地搖晃，現在，她已經在嘗試去和腦海中的某一段記憶去尋求共鳴了。
不是靠腦子，不是靠思維，不是靠證據，就僅僅是直覺。
要是這種思索可以穩定持續下去，
估計她真能將卡倫給她的感覺，去和當初那座教堂裡的氛圍進行對應。
事實上，她的確接近了，她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那座小教堂的身影。
可是，還沒等她自腦海裡具體浮現出那個姓“茵默萊斯”的後輩；
一道聲音，就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我們，都是祂圈養的豬玀！”
西蒂的神情當即變得扭曲，身體明顯呈現出不適感。
“祂，餓了！”
“啊！”
西蒂忽然發出一聲尖叫，低下頭，強大的氣息開始紊亂外泄。
羅翰馬上伸出手，將這一切撫平，否則他真擔心西蒂會親手毀掉自己家族的地標建築。
“西蒂，看來那段記憶，一直在困擾着你。”
西蒂雙手捂着自己的臉，沒說話。
羅翰繼續道：“等他的事情解決後，你就可以把那段記憶給封存或者抹除了。”
西蒂搖了搖頭，說道：
“沒用的，我已經很剋制自己不去回憶起那時的具體畫面了，但他說的那些話，卻時常在我腦海中響起。
或許，你說得對，羅翰，我該去淨化一下自己的內心了，他在逐步引導我走入迷失，他在動搖我對我主的絕對虔誠。
這大概就是他當初要求我們三個……不，算上拉斯瑪是四個，不……還有那羣外面的神官。
要求我們不允許抹除掉這段記憶的目的吧，他也沒想着我們會永久保留，但記憶是可以抹去，可感覺，卻會永遠存在。
尤其是，
我主現在對力量的渴求，正在越來越大了，你應該也已經感受到了。”
“這件事，不要在神殿外面說，而且，大家都認爲，是我主爲即將到來的迴歸，做最後的準備。”
“可能，我主只是餓……”
西蒂的臉色再度變得難看起來。
“不要去想這些了，西蒂，想想其他事情吧，比如那位曾把你攪得近乎發狂的那位，她偷走了你的身份牌，模擬了你的氣息和形象，去了不少的場所，給你留下了不少的故事。”
羅翰正在幫西蒂轉移注意力。
西蒂順從地切換注意力，然後，她重新變得生氣起來，而憤怒的情緒，又給予了她堅強。
“她不僅僅去了那些地方，她還來過龐西莊園，來過這裡。”
“哦？”
“她是個瘋子，她甚至潛入過我家先祖佈置下的封印之地。”
龐西莊園之所以會建立在如此偏僻的一個地域，是因爲初代先祖曾在這裡封印過兇獸，至於海妖摩爾美拉，則是後續封印對象之一。
所以，一定程度上，龐西莊園早期可以認爲是秩序神教外分下的一座“牢籠”。
羅翰問道：“她是特意來搞破壞的麼？”
西蒂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道：“我倒是希望她是故意來搞破壞的，針對我的家族，針對我秩序神教，然而……
她只是來探險的。”
“嗯，別說她了，我都對這裡的封印之地有點感興趣，我很想知道，除了目錄條文裡，你家族的先祖有沒有把其他什麼東西也封印在裡面。”
“你想進去看看麼？”
“如果你邀請我的話，我當然願意。”
“原本，那裡是可以進去的，裡面封印的存在，時間久了，和我家族也會達成一些默契，但自從她進去過之後，封印之地的入口就被我親自堵絕了。
因爲她把裡面，弄得一團糟。”
“你親自堵絕了？”羅翰不太相信西蒂的陣法水平。
“我不擅長陣法不錯，但毀掉它，不難吧？”
“那真是可惜了，多好的觀光瞻仰的地方啊。”
“你可以不用陪我了，羅翰，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想追上去。”
“你是我的朋友，西蒂，朋友永遠是最重要的。”
“我讓人攔截下來了其他那幾位的傳訊，但等卡倫回去後，應該也就能收到了，好幾封不同神殿長老的邀請函。”
“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現在告訴你，也不遲。”
“我可不想在這裡和他見面，這會給他留下很不好的先入爲主印象。”
“可是，我們是朋友，你說的。”
“可是，他會陣法，還會烤肉。”
“呵呵。”
西蒂笑了。
“我去換個地方和他聊聊吧，我會說一些你的壞話，你不介意吧。”
“隨便。”
羅翰身形消失，這次真的不存在於這裡了。
西蒂則繼續留在原地，她擡起手，輕輕敲打着自己的額頭。
先前，如果不是狄斯留在她記憶中的話語給她造成了信仰迷失與動盪，她怕是已經對應上自己討厭卡倫的原因了。
可惜，這種對應，純感覺上的契機，失敗了一次，往往意味着幾乎不可能有下一次。
西蒂的目光落在了廣場上庫洛因的屍體上，屍體手中的劍尖那兒，還掛着一副面具，像是一具衣架。
“不管你做了誰的學生，未來，我都會讓你後悔的。”
……
卡倫牽着小康娜的手原路返回時，爲了避免被矚目，從銀戒裡找了一個“新形象”面具戴了上去。
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這不由得讓卡倫開始思索起這種“兩邊好處都佔”的方針是否還有繼續執行的必要。
弗登那邊是不介意的，由弗登的態度也能看出大祭祀的態度。
然而，神殿那邊，是真的有些不好伺候。
要不，自己還是專一一點吧，貪多嚼不爛。
一心一意就站隊大祭祀這邊，也不再去想其他有的沒的了。
這樣，以後這類的麻煩事，就能提前規避掉了。
小康娜倒是很開心，雖然在先前對抗西蒂的威壓時給自己造成了一些傷勢，但孩子嘛，作業寫完了出來玩，就算弄得一身髒泥，那也是開心的，最重要的是，媽媽還不在家！
她走路一蹦一跳的，嘴裡還在哼着歌。
原路返回到出來時的那棟建築，卡倫忽然略微停頓了一下，小康娜的神情也愣了一下，但馬上又繼續“活潑”起來。
銀戒微顫，這是告訴卡倫，有一位神殿長老靠近了自己，但他並未現身，而是在隱藏着氣息。
這種感覺，讓卡倫很不舒服，畢竟他剛剛狠狠得罪了一個容易情緒化做事的長老，說不定是西蒂現在又反悔了，不想放任自己離開。
雖然，當時銀戒給卡倫的反饋是議事廳那裡有兩位神殿長老，可另一位沒有露面，卡倫只能以最壞的設想來估算自己此時的處境。
推開門，走了進去，那三個老神官還在裡面。
卡倫拿出自己來時被髮的腰牌，對方接了審查了一下。
“回約克城大區。”
三個老人點了點頭，開始準備發動傳送法陣。
其中一個光圈亮起了光澤，卡倫帶着小康娜站了上去。
忽然間，銀戒的震動更劇烈了。
站在光圈裡的卡倫目光逡巡着前方空曠的區域，意識也外溢出去探查，依舊沒有發現對方的蹤跡。
羅翰這種故意隱身，是有原因的，他不希望自己在龐西莊園和卡倫相見；
但能和西蒂做兩百多年朋友的人，總歸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就忘記了以此時卡倫的處境，他這種“隱身”會給卡倫帶來怎樣的危機感。
最重要的是，他並不知道卡倫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羅翰站在這裡，攤開手掌，開始修改傳送法陣的座標參數，他打算將卡倫傳送去一個風景優美宜人的地方，那裡是他的私人花園，放有最好的燒烤工具以及儲存着極爲豐富珍貴的食材。
他覺得，在那裡，自己能和卡倫有一個比較好的開始，師生的情誼會以那裡作爲起點。
一直保持鎮定的卡倫，心底在此時劇震，因爲他察覺到了腳下傳送法陣的被修改，對方的手段很高明，可他體內有魔方之鑰。
西蒂不願意直接出手殺自己，而是想要給自己製造出一場傳送意外？
這簡直是再蠢不過的行爲，因爲誰能相信這會是一場意外？
自己來龐西莊園本就不是什麼秘密，普悅森就算會保密，但阿爾弗雷德他們也是知道的，甚至，自己來這裡之前，還報備過執鞭人。
然而，正因爲和西蒂本人接觸過，卡倫反而不那麼篤定這種荒謬的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因爲那是西蒂啊！
卡倫馬上拉着小康娜的手要走出傳送光圈，可這時傳送卻已經開始，空間的震動也已經來臨，速度好快！
對方完全不給自己“下車”的機會，以幾乎是十倍速的方式，催動傳送陣法快速運行。
而龐西莊園在這裡佈置的永久性傳送法陣是專爲家族內高層人物和高層客人準備的，質地太好，維護也很到位，普通的傳送陣法像是草屋，這裡則是水泥屋，所以這個時候，強行離開遭遇的反噬也會嚴重無數倍，很可能身形被分割成兩截。
卡倫手掌攤開，輕奢版魔方之鑰出現。
既然外力粗暴破除是愚蠢的選擇，那自己就從內部掌握它，讓它停止。
卡倫很快就掌握了部分腳下傳送陣法的控制權，開始命令它停止。
“咦？”
羅翰察覺到了，他臉上反而因此出現了笑容，先前只是看，現在是直接體會，這個傢伙，對陣法的掌握細膩程度，比自己預想得還要好太多。
卡倫的陣法造詣，其實受限於自己的時間與精力，因此沒有做更深入的挖掘和開發，但在基本原理掌握和認知方面，他早就是大師級。
皮洛和德隆老爺子的陣法水平確實比他高，但那種高，真就是用“年歲”堆上去的。
羅翰像是在玩拔河遊戲一樣，開始和卡倫爭奪起了控制權。
卡倫這裡的感受就更深刻了，在對方的強勢“攻勢”下，自己這裡很快就又丟失了控制，陣法繼續運行。
下一刻，卡倫全身心地投入，靈魂層面的力量完全調動，灌輸給魔方之鑰提供最爲爆發的計算掌控，這甚至導致了靈魂意識空間的泥沼地內，餓癮雕塑的微微顫動。
“嗯？”
卡倫那邊的忽然加力，讓羅翰有些猝不及防，這麼強大的靈魂力量麼？
這小子，真是天生的陣法師系神殿長老模版！
羅翰幾乎是本能的，自己這邊也對等提高了靈魂力量輸入，然後，他馬上就後悔了，開始收力。
只是，兩股強大靈魂力量圍繞着一座傳送法陣的對抗還是起到了極爲可怕的摩擦效果，那三個負責這裡的老人兩個已經意識昏厥了過去，另一個蹲在地上鼻血直流表情痛苦。
肆虐的靈魂力量開始在這裡橫掃。
忽然間，地基之下的一座被塵封的傳送法陣在此時泛起了光澤。
這裡場所特殊，不會遭遇襲擊，更不會有人在這裡動手，因此，這裡一直沒出現過問題；
可沒爆發問題並不意味着真的不存在問題，畢竟，堵絕那座通向封印之地陣法的，是西蒂，而且是兩百年前的西蒂。
下方特殊法陣運轉的結果是，兩個傳送法陣之間產生了呼應。
羅翰停下手，他沒有再繼續給卡倫加難度，他怕玩過火，萬一真導致傳送失敗或者把卡倫傳送進逆流空間裡去，那就不好了。
卡倫完全掌握了腳下的傳送法陣，可是，正當他準備讓它停止時，傳送開始！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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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倫和小康娜的身影自原地消失。
羅翰怔怔地站在原地，身爲神殿長老的他，一時都有些無法弄清楚此時的狀況。
直到他現出身形，擡起手，地板一層層的被掀開，露出了裡面被一拳砸出凹坑的神秘古樸傳送法陣後，他不禁發出一聲怒吼：
“西蒂，你就是這麼堵絕入口的麼！”
……
“傳送大廳的燈都關了麼？”
小康娜好奇地問道，因爲這裡黑黑的，她只能感知到牽着自己手的卡倫。
卡倫說道：“我們好像，傳送錯了地方。”
語氣裡，沒有太多慌亂，反而是慶幸，因爲傳送錯了地方比傳送失敗，要好太多。
小康娜：“那這裡，是哪裡？”
忽然間，前方出現了白光，白光是從一個身形巨大的女巨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也順便照亮了卡倫和小康娜的所在位置。
他們正站在一處懸崖邊緣，前方是一片窪地，女巨人身穿白裙，正在唱着歌，正是海妖摩爾美拉。
摩爾美拉白裙裡面，是殘破的身軀，斷掉的胳膊，洞穿的腹部，拖拉着的斷腿，被削去了自鼻子以上部分的頭顱。
一個殘破的摩爾美拉，在無意識地行進着，不過，她卻是實質化的，不是被召喚出來的虛影。
當摩爾美拉行進到一個位置時，她身上的白光照耀出了一座十字架，十字架的尖端洞穿着一具體形龐大的天使。
天使胸膛被破開，四肢很是誇張地垂落，背後的12翼潔白翅膀上，滿是血污痕跡。
摩爾美拉的腳下，正踩過一頭兇獸的身軀，它的內臟還在翻滾，使得摩爾美拉的腳踝位置，完全是在器官裡行進。
海妖正在歌唱，她的歌聲，冥冥中和這裡產生了聯動。
忽然間，歌聲戛然而止。
海妖停下了腳步，她緩緩轉過頭，她沒有上半個頭顱，也就是沒有眼睛，但這並不影響剎那間可見的和不可見的不知道多少道目光，全都集中向了卡倫這裡。
……
羅翰的身形出現在議事廳，他臉色陰沉。
西蒂還坐在那裡，感知到羅翰的回來，她冷哼了一聲：
“我還以爲你現在已經在和他愉快地培養起關係了呢，怎麼還會回來？
也幸虧他走得快，趁着我還沒改變主意，我現在坐在這裡，心情真的是越想越差，或許，我不該顧忌那麼多。”
“他傳送法陣發生問題了。”
“不過是傳送……”
西蒂的眼睛當即瞪大，猛地站起身，對着羅翰近乎吼道：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