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那面旗幟迎風飄揚的樣子,戰場上的人全都震驚了。
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跟着宇文曄殺出來的這些將士,不過三千多的玄甲軍對戰對方的十萬大軍,哪怕有鎧甲加身,哪怕有戰馬馳騁,即便他們已經奮力殺敵,也打退了數倍於自己的敵人,可可對方在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也足以碾壓他們,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一個個都已經筋疲力竭,有些更是早已戰死沙場。
但現在,那面秦字大旗的出現,一下子鼓舞了所有人,要知道,尋常的士兵並不會隨意在對方的軍陣當中插旗,他們只會把大旗插在一個地方——
敵人陣後,也就是,中軍大帳!
這一刻,所有人都驚喜的高呼了起來:“快看吶,那是秦王殿下的旗幟!”
“那是我們帥旗!”
“我們的人已經打過去了!”
而聽着這些欣喜若狂的話語,再看着那面大旗,蕭元邃手下的士兵卻感覺到了完全相反的,幾乎天崩地裂的情緒。
難道,他們的陣營已經被攻陷?
已經輸了嗎?
一時間,一衆人或欣喜,或沮喪,戰場上的心態和情勢一瞬間爲之逆轉,
而宇文曄的心情,在看到帥旗時一瞬間涌上狂喜之後,漸漸的又冷靜了下來——他發現,不對。
那面旗幟並非他軍中所常見的秦王的旗幟,在宇文淵立國登基之後,軍中的軍服,還有他出徵時所用的帥旗都改成了土黃色,這也是他身爲秦王在軍中的標誌性顏色,可這面帥旗卻是白色,而且看得出是許多巴掌大小的白布縫合而成,只勉強看得出一些淡淡的灰土色,像是放在地上弄髒了的樣子。
而且,那秦字有些粗糙扭曲,也不像尋常帥旗上的大字那樣工整肅然。
到底怎麼回事?
原本欣喜不已的申屠泰等人在看到宇文曄蹙起眉頭的一刻,也立刻發現了這其中的問題,申屠泰急忙問道:“殿下,我們可要過去?”
“……”
宇文曄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這面旗是真的,那麼他們順着這個方向殺過去,就能找到蕭元邃的中軍大帳,一旦擒了他,十萬大軍立時潰散,他們也就徹底贏得了這一仗。
但如果是假的……
看到他這樣,申屠泰和善童兒也安靜了下來,可戰場並不允許任何人安靜細思,眼看着前方的士兵又開始混亂了起來,善童兒忍不住的大聲喊道:“我們到底要不要?”
這時,宇文曄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得,猛然擡起頭,看向那面旗幟。
一瞬間,他的兩眼發紅:“是如意……”
原本申屠泰等人離他還有些距離,加上戰場上殺聲震天,也沒聽清他低喃的聲音,申屠泰等人只能策馬朝他跑去,而宇文曄的目光驟然變得冷峻銳利起來,不等衆人圍上來,他又一次道:“是如意!”
“什麼?”
這一下,衆人都聽到他的聲音,卻也大感疑惑。
秦王妃?秦王妃怎麼了?
宇文曄道:“那旗,是她立的!”
“啊?!”
衆人大吃一驚,這個時候腦子裡已經反應不過來商如意是如何做到的,更難以想象她怎麼能在敵營內作出這樣的事,宇文曄已經轉過頭,對着帶着昏迷的花子郢等人準備離開的薛臨道:“薛臨,刀!”
薛臨一聽,慌忙將手中的陌刀拋給他。
宇文曄擡手穩穩接住,然後呼的一揚寒光閃爍的陌刀:“跟我殺!”
與此同時,那面迎風招展的秦字帥旗的下方已經亂了一團,因爲有了這面帥旗,原本在人海當中就失去了方向,就快要被這十萬大軍吞沒的兩路玄甲軍全都奮力朝着這邊聚攏了過來,因爲戰場上信息阻隔,只看到這面旗幟,所有人都以爲,是對方那一路人馬殺到了蕭元邃的中軍大帳,在那裡立起了帥旗。
這樣一來,衆人羣情激奮,原本已經疲憊不堪的士兵頓時又幹勁十足,策馬朝着那帥旗疾衝過來。
而蕭元邃這邊,則一下子亂了。
蕭元邃原本帶着幾個副將站在大帳外,看着前方血霧蒸騰,人頭攢動,正估算着花子郢等人要多長的時間能把宇文曄的人頭拎過來,可就在這時,卻突然感覺到前方的士兵亂了陣腳,不少人甚至未戰先退,紛紛朝着後方兩邊潰散。
怎麼回事?
他感覺到不對,立刻下令:“讓他們穩住,有誰過來,都格殺勿論!”
可就在這時,幾個士兵慌忙的衝了過來,大聲喊道:“大將軍被擒啦!”
“快跑啊!”
“宇文曄殺過來了!”
蕭元邃一聽,氣得兩眼發紅,立刻命人過去將人抓了回來,怒斥道:“你們胡說什麼,我就在這裡,什麼時候被擒了?給我拖下去——”
“斬首”二字還沒出口,周遭的人突然也慌亂了起來。
一個副將大喊道:“大將軍!”
蕭元邃愈發感到怒火中燒,就住那人吼道:“亂叫什麼?”
那副將面色慘白,哆哆嗦嗦的擡起手來指向他的身後,蕭元邃感覺到不對,急忙轉過頭去,頓時目眥盡裂。
就在他的身後,中軍大帳的上方,竟然飄揚着一面秦字帥旗!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宇文曄的人已經殺到這裡來了?
不,不可能,他本人一直坐鎮於此,雖然前方已經有些戰陣被玄甲軍衝亂,但這裡確確實實沒有一個敵軍殺過來,更妄論有人攻陷他的中軍大帳,在這裡立起宇文曄的秦王帥旗!
可是,那面旗是——
突然間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把推開那名副將,大步衝進中軍大帳,繞過了那面立在大帳中央的木板,頓時,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木板後,早沒有了商如意的身影!
只有之前奉命留在後方看守她的那名士兵,此刻已經倒在了地上,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鮮血已經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血紅的地上,還有一堆被割斷的繩索。
而就在他的身邊,大帳竟然被劃破了一個大口。
蕭元邃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商如意跑了!
一定是剛剛趁着外面一片混亂,而他又帶着人站在大帳外等候着花子郢的消息,商如意殺了這個士兵,然後偷跑出去,而那面秦王帥旗,一定是她弄的。
“啊——!”
蕭元邃發出了一聲暴怒的狂吼,甚至來不及吩咐其他將士下去尋找商如意,大步上前去一伸手,只聽“呲啦”一聲,他一把將帳篷上劃開的那條口子直接撕裂開,整個帳篷都被這股巨力撼得搖晃了起來,而蕭元邃則直接衝了出去。
這一刻,他甚至來不及去想,商如意明明是被他用繩索縛住了雙手,禁錮在大帳的後方,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安心,還特地安排了一個親兵看守,就是爲了徹底杜絕她逃跑的可能;而雙手被縛,又被一個士兵看守的商如意,哪裡來的本事割斷繩索,更殺人逃脫。
現在,他只想抓回她!
如果她真的要逃,他也絕對不能讓她活着回到宇文曄的身邊,如果真的不能在這一戰殺了宇文曄,那麼他——
這個時候的蕭元邃暴怒得如同一頭沒有理智的野獸,這種陌生的感覺他從未體會過,更不知曉這樣的自己有多可怕,連他身後跟上的幾個副將看到他兩眼血紅,氣喘如牛的樣子,都忍不住嚇得後退了幾步。
而蕭元邃就這麼呼哧呼哧的站在中軍大帳的背後,雙手緊握,看向四周。
前方的士兵因爲那面帥旗的關係不少人潰散奔逃,有些已經跑到了這裡,一片混亂如鳥獸散,而蕭元邃一眼就看到了混亂中的那面秦王帥旗。
這面旗就矗立在大帳背後不過幾丈遠的距離,只用一根竹竿繫住,竹竿搖晃不已,旗幟也在風中獵獵飛揚,那聲音如同烈火燃燒一般,一瞬間將蕭元邃的所剩無幾的理智更是焚燒殆盡,他喘着粗氣走到那竹竿下,擡頭一看,隨即用力的咬緊了牙關。
他這纔看清,那面旗——所謂的帥旗,原來是無數片碎布湊成的。
而這碎布,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過來,在商如意被綠綃劃破臉頰之後,她以自己毀容破相爲由,向他要了針線和許多的布料,說是要爲她自己縫製可以蒙面的面紗;在軍中,這些東西並不易得,可因爲是她開口,蕭元邃還是讓手下的人去附近村莊爲她找來了這些東西。
誰知,就是用他給她的針線,還有這一塊一塊不過巴掌大的布料,商如意竟然湊成了這麼一面旗幟!
現在,她正用這面帥旗,爲前方的宇文曄引路,讓他來打敗自己!
讓他來殺死自己!
也就是說,即便在自己受到傷害,痛苦不已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宇文曄,她已經預料到了會有今天的一戰,所以提前做好了這一切。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不肯認輸……
“啊——!”
蕭元邃一聲怒吼,猛然拔出腰間的刀用力一砍,只聽咔嚓一聲,那竹竿被生生的斬斷,那面帥旗也隨之頹然落下,跌落在他的腳下。
蕭元邃一腳踩上去,用力的碾着,彷彿恨不得將這面旗,和這面旗所代表的那個人碾成齏粉。
而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前方混亂的人羣中,一個蒙面的女人在回頭看了他一眼之後,立刻轉身往前方跑去。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