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商如意聞言,微微挑眉。
以綠綃的個性,她既然跟着沈無崢回來,而且獨居在沈府深處,就不會輕易的外出,就算她外出,也不太可能是去爲人送行,畢竟她在長安認識的人並不多,唯一一個沈無崢,兩人也沒有那麼深厚的交情,她會在那天出門去看大軍出城,只有一種可能。
她知道這一次出兵,要去攻打洛陽,可能遇到什麼人。
想到這裡,商如意回頭看了宇文曄一眼,於氏又問道:“王妃要見她嗎?那我立刻讓人去叫她出來。”
商如意點點頭:“也好。”
於氏立刻吩咐侍女過去,不一會兒,一個窈窕的身影便款款走入大廳。
雖然數月不見,但顯然風采依舊,可商如意看到綠綃的時候還是愣了一下,因爲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嬌媚動人,不僅能令男人心動,幾乎也能令女人心動的美人開始,她的妝容都是非常精緻,衣着也十分華美,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刻意迎合的態度,彷彿隨時準備着被人愛上,被人嬌寵。
這似乎也是一直以來,她無力承受,也早就習以爲常的命運。
可這一次她走來,雖然身材窈窕,行動如弱柳扶風,但只穿着一身非常簡樸,簡樸得甚至有些晦暗的藍布袍子,臉上鉛華盡卸,連一絲脂粉都沒有,直到這個時候,商如意才發現她的眉毛很稀疏,平日裡應該是畫得非常仔細,纔會有那樣的飛揚神采,現在妝容懶怠,雖然也不損她的美麗,卻透出了一股異樣的淡然。
商如意在心裡暗暗道:原來,她也是可以這個樣子的。
見她過來,於氏立刻抱着圓子走到一邊去,而且微微側身背對着她,倒是商如意微笑着看着綠綃走近,對着他們兩俯身行禮:“拜見秦王,秦王妃。”
宇文曄只點了點頭,沒說話。
商如意溫和的笑道:“綠綃姑娘,近來可好。”
“好。”
“在沈府住得還習慣嗎?”
“無所謂習慣,只要每日有茶有飯,就好。”
於氏坐在一旁專心致志的逗着小圓子,從綠綃進門開始,她便頭都沒有擡,顯然並不太願意跟她打照面,反倒是小圓子在襁褓裡十分的不安分,彷彿聽到陌生的聲音讓他十分興奮,他又嗷嗷的叫了兩聲。
綠綃微挑疏眉,轉頭看了一眼,面露驚愕的道:“這是——”
商如意倒是有些意外,自己生產的事情,整個長安都傳遍了,她竟然還不知道。看來沈無崢就算時不時會去跟她聊兩句,說得也並不多,只是不讓她一個人寂寞太久罷了。
於是笑道:“這是我的兒子。”
“是……小殿下。”
“是。”
綠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似是欣喜,又似是惘然的神情,下意識的往於氏跟前走了一步,但一看到於氏有些警惕的神情,立刻停了下來,臉上浮起了一抹解嘲的笑意,然後對着商如意道:“恭喜王妃了。”
商如意笑道:“也沒什麼可喜的,他可煩人了。”
這話,自然只是一句客套話,畢竟全天下都明白,大盛王朝的皇帝陛下最期盼的皇長孫,這個價值有多重,但越是這樣的貴重,商如意反倒越是要將他說得淡然,所謂賤名好養活,也是這個意思。
可綠綃的臉上卻又露出了一絲寂寥的神情,淡淡道:“不是誰,都有這樣的福氣被煩的。” 商如意一怔,再一想她過去的經歷,不再接話了。
而綠綃自己也並陷入這樣黯然的情緒太久,只片刻之後便回過神來,然後轉頭看向宇文曄和商如意,道:“我聽說,皇帝陛下要攻打東都?”
商如意和宇文曄對視了一眼,然後道:“是。”
綠綃點了點頭,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對着他們道:“我這一次來長安,本就身無長物,此刻見到秦王和王妃,就算是與你們辭行了。”
“……!”
一聽這話,大廳裡的人都驚了一下,連一直只顧着小圓子的於氏都詫異的擡頭看向她:“你要走?”
“是。”
看得出來,於氏不算太喜歡她,綠綃住進沈家這麼久也沒什麼來往,更算不上有什麼感情,所以綠綃對她也十分冷淡,但客套十足,道:“多謝夫人這些日子的收容。”
於氏皺起了眉頭。
這時,一直沉默的宇文曄開口,問道:“你要去哪裡?”
綠綃又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些許“你怎麼明知故問”的表情,道:“自然是要去東都。之前我跟二位回來,是不想再與王紹裘有什麼糾纏,況且當時我也沒有去處。”
宇文曄道:“你現在去東都,不是一樣要跟王紹裘見面?東都,難道就是你的去處?”
綠綃的臉色一沉,立刻又道:“但,你們不是已經跟洛陽開戰了嗎?”
“……”
“蕭郎——他是在樑士德那一邊的,而我,不論去到哪裡,都是跟他一邊的。”
“……”
“我留在長安,不過是人在曹營心在漢而已。”
說到這裡,她忽的又一笑,雖然臉上沒有絲毫妝容,可那種天生的媚骨仍然令她在刻意的媚然一笑時顯露出了令人呼吸都幾乎一窒的嬌媚來:“秦王殿下和王妃曾經也幫過我,我不想,做出什麼對你們不利的事。”
一聽這話,沈世言的眉頭皺了起來。
商如意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整個生命就是追隨蕭元邃,哪怕現在暫居西京,她的心也無時無刻不牽掛着東都的那個人,所以她纔會在不被騷擾,不被強迫的情況下,寧肯避世一般的深居簡出。
而她說,不想做出對他們不利的事,是因爲她曾經不止一次的影響過戰局。
興洛倉一戰送給商如意的那幅畫。
還有江都宮……
她感恩宇文曄和商如意,但如果要在他們和蕭元邃當中選,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而爲了不違背自己的良心,她最好的做法,就是趁着現在還沒開戰,她還做不了什麼破壞的什麼,就離開。
商如意看着她,眼中露出了一絲糾結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