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擡起頭來,反問道:“兒臣敢問,父皇接下來,是再要繼續對東都用兵,還是就此,放棄中原。”
一聽這話,宇文淵的眉頭擰了起來。
他沒想到宇文曄一下子把最敏銳的問題直接問了出來——事實上,在神武郡公死後,他的心裡的確荒蕪蒼涼,甚至在某些時候,腦海裡也閃過放棄東進,僅守着關中一地偏安一隅的念頭,可內心裡的渴望與當前局勢的緊迫,讓這個念頭只是一閃便立刻被擊碎。
他心裡很清楚,若不打出去,遲早有一天,樑士德是會打進來的。
他的雄心壯志,也絕不該止於關中一地。
於是冷冷道:“你問這個,何意?”
宇文淵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是啊,軍心要緊。” “……”
宇文淵原本聽着他們的話,內心也在掙扎思索,樓應雄的確跟王崗寨的人交手最多,彼此也最熟悉,可這麼多年來,他有戰無功,未必能此戰取勝,若東線再敗,他就再無力東出,到那個時候,局面就很難了。
宇文愆道:“舉薦他,難道就不是任人唯賢嗎?”
“當務之急,要立刻加派人馬馳援慈澗,不能讓齊王落入樑士德大軍的包圍之中。”
要知道,軍心,本來就是前線戰場上最重要的東西,如今宇文呈發回的戰報上哪怕說得再委婉,他也知道是一場慘敗,而且損耗絕對不止急報上所寫的五萬人折損近半,若在此時懲治了行軍副總管和記室參軍,跟着他們堅守慈澗的那批人會不會動搖軍心?
如果這些人動搖軍心,他們還能不能繼續守住慈澗?
申屠泰爲什麼這麼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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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洐和樑又楹是不是真的回了洛陽,跟樑士德和蕭元邃連爲一線?
宇文曄,又在這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他沉沉的看着眼前的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一文一武,卻都驚才絕豔,立下過不世之功,若只有其中一個,任何一個當父親的都會心滿意足,也足以在這樣的亂世裡依靠他建功立業,成就不世之功。
宇文曄道:“兒臣需要父皇的答案。”
宇文淵沉默了下來。
“……”
但,宇文曄卻放過了“功過相抵”這個突破口,反倒牽連出了他們率領的人馬。
偏偏,有了兩個。
宇文愆道:“可樑士德跟王崗寨的人馬早已經合爲一體,更何況,之前的姜洐和樑又楹也已經脫逃,若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要回洛陽的。到那個時候,不是正好遇上了嗎?”
宇文曄道:“也就是說,父皇下一次用兵,還是要從慈澗出發。”
正因爲有了他們兩個,他不僅沒有心滿意足,反倒感覺無比的煩惱,似乎往任何一邊多走一步,都會造成天塌地陷,更會令這個初生不久,還未完全立足的王朝坍塌崩毀。
“父皇,軍心要緊。”
掙扎了許久,他終於道:“二弟的話,有理。”
“這就好,”
聽到他的話,宇文淵似乎也並不意外,卻還是遲疑了一下,而宇文曄已經轉過頭看向宇文愆,眼神淡漠中透着幾分鋒利,道:“臣弟一直以爲皇兄任人唯賢,沒想到這一次,會舉薦寧遠將軍。”
宇文淵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明顯的不悅,畢竟他身爲皇帝,只有他發問,別人回答的道理,可這個兒子卻一次又一次的反問他。但他還是耐着性子,沉沉道:“自然是增派兵馬,馳援慈澗。”
說完,他不等宇文曄再說什麼,立刻轉頭對着宇文淵道:“父皇,兒臣認爲,不能再給王崗寨的人可趁之機!”
宇文曄擡起頭來:“不知父皇要派誰前去?”
“……”
他原以爲宇文曄會以守住了慈澗這個將來的根據地爲憑,功過相抵,懇求宇文淵不要責罰申屠泰和沈無崢,如果他真的這麼說,雖然功過相抵無可厚非,卻給人脅迫之感,再加上申屠泰敏感的來歷和身份,只要有人加一把火,宇文淵定然不會饒過王崗寨的“餘孽”申屠泰!
“這是自然。”
“朕可以不懲治他們,但申屠泰不能再領兵,也不能再任行軍副總管。”
宇文愆站着一動不動,可在袖子裡的手,已經握緊了拳頭。
若慈澗守不住,那這場仗還能怎麼打?
果然,宇文淵雖然沒說話,目光卻劇烈的閃爍了起來,彷彿此刻的心潮也在不停的涌動着,但他的臉上仍未有半分的氣憤,只是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慢慢擡眼看了一眼宇文愆:“愆兒,你意下如何?”
宇文淵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朕既然出兵,自然是要獲勝,斷無至此放棄中原的道理。”
“……”
想到這裡,宇文淵突然感到一陣頭疼欲裂,忍不住伸手一下子捂住了額頭,臉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所謂舉賢不避親,雖然他是樓良娣的父親,但二弟應該也沒有忘記,他曾鎮守安陽數年之久,要說如今朝中將帥裡跟王崗寨的人交過手的,即便是二弟你,也不及他的次數多。”
“……”
一旁的宇文愆聞言,臉色也微微一沉。
宇文曄道:“這一次出兵,攻打的是樑士德,跟王崗寨有多大的關係?”
“父皇,兒臣認爲,此番戰敗雖損兵折將,但畢竟還保有慈澗一處重鎮以爲依憑,此地,正是申屠泰和沈無崢所守。父皇若要治他們的罪,那跟隨他們留守慈澗的人馬,是否都應當一同論罪?”
宇文淵立刻道:“誰?”
宇文曄點了點頭,不等宇文淵再開口發問,立刻又問道:“那兒臣斗膽再問父皇,若要繼續用兵,該如何用?”
但現在,他有兩個。
宇文愆道:“寧遠將軍樓應雄。”
可是,宇文愆的最後一句話,也提醒了他。
“……”
宇文淵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微一凝,卻還是將目光撇開,而一旁的宇文愆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兒臣保舉一人。”
“唔!”
一看到他這樣,旁邊的玉公公急忙上前:“皇上,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宇文愆和宇文曄也同時上前一步:“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