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從開始跟着皇帝北巡開始,一路到了北疆,被突厥突襲退回雁門城,之後獲救返回東都,又得到官雲暮的死訊,這幾個月來,商如意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Www¸Tтka n¸C O
而這一天晚上,也是她這幾個月來,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但再醒來,卻感覺眼前漆黑,呼吸受阻,嚇得她一個激靈從牀上彈起來,才發現自己睡下的時候明明蓋得好好的被子,不知什麼時候,竟被拉到頭頂,將自己整個罩住。
難怪昨晚雖然睡得沉,卻總感覺氣悶燥熱。
窩出了一頭汗,商如意沒好氣的將被子推開,自己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再一轉頭,才發現一室通明,大概已經過了辰時了。
她急忙要喊人,但一開口又急忙停下,再轉頭一看,發現屬於宇文曄的那張臥榻上竟是空無一人,難道他一大早就離開了?
商如意這才叫人,很快,圖舍兒和臥雪端着熱水盆捧着毛巾進來了。
商如意問道:“他呢?”
圖舍兒道:“小姐,姑爺一大早就起來,說是今天皇上早朝,他要進宮去謝恩。”
“……哦。”
商如意恍然大悟。
“今日早朝,陛下已經下旨,讓我領兵兩萬前往收復興洛倉——三日後出發。”
宇文曄淡淡道:“事情處理完了,不回來幹什麼?”
從衆人跟隨聖駕回東都到現在,皇帝一直輟朝,想來一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處理之前積壓的事務,二來此次北巡傷亡了那麼多人,各家回來也都要辦喪事,像國公府,就舉行了整整七天的喪禮。
見他們這樣,商如意的神情的神情變得凝重了些許。
商如意仍舊入神的想着自己的事,口中喃喃道:“我在想,有的時候,做事得有做事的節奏,處置壞人其實很容易,但處置之後事情沒人做,怕是比不處置的壞處還大……”
商如意一愣。
看着她吃得香甜的樣子,宇文曄反倒冷哼了一聲:“剛誰說沒胃口的?”
商如意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愣神了許久,這才若有所思的離開,但也沒有立刻回屋休息,而是去了東院,在那裡見到了還在爲官雲暮收拾一些遺物的錦雲,和一臉憔悴的長菀。
商如意驚訝的是,皇帝竟然只讓他點兵兩萬?!
宇文曄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目光突然尖銳了起來,擡頭看了她一眼:“你這麼關心皇上說什麼幹什麼?”
慧姨若有所指的笑道:“不早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
於是淡淡道:“那,我不問了。”
而這時,商如意總算回過神來,急忙直起身:“唉?你,你怎麼回來了?”
商如意一聽,頓時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說完,又看向錦雲:“接下來——國公對你們,可有安排?”
而興洛倉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之前朝廷會失了興洛倉,一來是守衛鬆懈,二來是爲了征伐遼東,大部分軍士都被調走;如今王崗軍的人佔領了那裡,自然不會掉以輕心,要在這樣一支隊伍的手中奪回興洛倉,又只有兩萬兵馬,難度可想而知!
她只嗔了一聲“多話”,便自顧自的去梳洗,等到梳妝完畢纔出了門,外面果然是大太陽,雖然冬天的太陽並沒什麼威能,但明亮的光照還是讓人感到身心暢快。
商如意又是一愣,擡頭看向他,他纔剛回來,怎麼就知道自己沒吃午飯?
她想了想,輕聲道:“沒什麼胃口。”
“嗯?”
他慢慢走過去,一直走到她對面坐下,她還是一動不動,像是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到。
說來也奇怪,明明之前一直沒胃口的,這個時候一看到這不算豐盛的飯菜,反倒有了一點真實的飢餓感,商如意乖乖的拿起碗筷,吃了兩口,胃口更開了一些,於是拿熱湯泡飯吃了大半碗,連同一碟酸酸辣辣的涼菜也被她一掃而空。
商如意忙問道:“今天去上朝謝恩,有什麼事嗎?皇上有說什麼嗎?”
“沒胃口也得吃,天寒地凍的,人不吃飯哪裡扛得住?”
商如意不知所措,但心裡也升起了一點悶悶的不悅。
她對着她行了個禮,恭敬的道:“少夫人。”
感覺到氣氛又好了一些,商如意想了想,決定換一個問法,於是輕聲說道:“說起來,你被冊封爲輔國大將軍,肯定會比之前更忙,將來能回家吃飯的時間,肯定少了吧。”
宇文曄一蹙眉:“嗯?”
見他還沒吃完,商如意便又盛了半碗湯,一邊細細的喝,一邊道:“嗯。”
說完,也不等她再說什麼,轉頭就吩咐讓人去廚房傳話,讓送些飯菜來他們房裡。廚房那邊也一直沒斷火,很快就送來了一些熱湯熱菜。
“……”
商如意苦笑,剛剛自己也是沒回過神,隨口一句話倒是把他給得罪了,忙笑道:“我還以爲,你們還要再在宮中留一段時間呢。”
商如意淡淡笑道:“你既然是清白的,那洗刷冤屈的事就是這府上的人該做的,並不是什麼恩典,你不必如此。”
商如意一愣。
雖然之前關柴房的時候,商如意交代過不可虐待她,但寒冬臘月被關在柴房裡,顯然也受了不少苦,可長菀隻字不提,只連連拜謝商如意爲自己洗刷了冤屈,一邊哭一邊道:“少夫人的恩典,長菀沒齒難忘。”
商如意知道這一次的事自己算是得勝,但也遠遠達不到可以跟她分庭抗禮的時候,更何況,現在也不到對抗的階段,於是仍然客客氣氣的道:“慧姨,這麼早就起來忙了?”
宇文曄沉沉的出了一口氣,道:“不是將來。”
慧姨又笑着對她說道:“少夫人這幾日累乏了,還是再去休息休息吧,老身先去忙了。”
就算自己不算他的“夫人”,但好歹是身爲國公府的少夫人,他們父子時隔那麼久再去上朝,而且花了那麼多時間纔回來,皇帝到底有什麼安排,她難道不應該關心關心嗎?
而且——明明昨天,他們兩的關係已經緩和了不少,爲什麼自己一問起他們上朝的事,他好像被人戳了一下的刺蝟一樣,又把全身的刺給豎起來了。
慧姨笑道:“今天,倒是比平日都更忙一些。”
商如意不由得有些臉紅。
“怎麼,我不能回來?”
“不,不是,”
商如意道:“有什麼事嗎?”
就在商如意眉頭緊皺的時候,宇文曄又告訴了她一件事——
但他臉上還是面不改色,一邊繼續吃自己的,一邊淡淡道:“我可不會時時都陪着你在屋裡吃飯,不過,家裡也沒那麼大的規矩,只要爹不在,你可以讓廚房的人把飯菜送到這裡,沒人會說你。”
“……”
商如意忍不住臉一紅——就算誰都知道她這些日子很累,但睡到這個時候才起的確也沒有做國公府少夫人的自覺,只能吶吶的混了過去。
宇文曄看了她一眼,目光似乎也更亮了一些。
兩個人都不說話,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悶了起來。
商如意剛出去,就碰上了慧姨。
他們又交談了一會兒,商如意纔回到房中,因爲心事重重的關係,連午飯都沒有吃,就一直坐在屋子裡發呆,而這一天皇帝的朝會也比平日時間長出數倍,大概是因爲之前北巡的時候積壓了太多公務,等到國公與宇文曄回到府中,已經過了申時。
可她不問了,宇文曄的神色反倒緩和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說道:“你怎麼不吃午飯?”
錦雲和長菀都搖了搖頭。
慧姨不冷不熱的道:“茶房一下短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管事的,這幾日用過的杯皿器具都要往回收,沒有熟手做這事,可是要比平日裡多費幾倍的功夫呢。”
要知道,王崗軍之前就率衆數萬,而他們佔領興洛倉之後,打開糧倉賑濟各路災民,四周前往歸附者數以萬計,如今王崗軍的規模少說也有十餘萬。
今天已經是大年初二,也該要上朝了。
其實,她並不驚訝皇帝會派遣宇文曄去興洛倉,畢竟之前冊封的時候她的心裡就已經有數,而宇文曄在半巖寺的寮房內擺弄那些石子的時候,兩個人也說得很清楚,這件事十有八九是要落到他頭上的。
“……”
宇文曄一推門,就看到商如意坐在屋子中央的矮几旁,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上面,一副懶得動彈的樣子,可眉心微蹙,目光渙散,又像是在凝神思考着什麼。
“……”
商如意自己也有些臉紅,吶吶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人少些吃飯,倒是比在膳廳裡吃東西更香。”
臥雪說道:“少夫人,公子臨走前還特地囑咐,說是少夫人這幾天累乏了,讓我們萬不可來叫醒少夫人,讓你能睡多久就睡多久。少夫人,公子可真心疼你啊。”
宇文曄輕聲道:“你在想什麼?”
“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宇文曄看着她,目光閃爍,道:“你之前,猜對了。”
“嗯?”
“打下興洛倉,如今帶着王崗軍在那裡枕戈待旦,準備跟朝廷大戰一場的,正是蕭元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