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宇文淵沉默着的當口,樓應雄突然上前一步,生氣的說道:“皇上,不論如何,裴行遠和王崗寨的人勾結是真,王崗寨的逆賊救走他也是真,湯泉宮一案真相就在此。此事斷不能輕饒!”
“……”
“而且,裴家的人也應該一併——”
他的話沒說完,宇文曄打斷道:“樓將軍,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
樓應雄冷冷道:“秦王殿下,事情還不簡單嗎?”
“……”
“裴行遠與王崗寨的逆賊相識,又在湯泉宮密會逆賊,想要謀害皇上,事發之後被關入大牢;今天,因爲陛下要提審他,這些人趁亂將他救走,這已經是他勾結王崗寨逆賊的鐵證!”
宇文曄道:“裴行遠與王崗寨的人相識,這一點他沒有否認,本王也不會替他否認;甚至,本王還可以告訴你們,本王見過那個樑又楹。但相識就一定是勾結嗎?”
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候直接說出自己跟樑又楹相識,樓應雄頓時一驚。
這似乎是秦王自事發以來出現的一個最大的一個破綻,可正因爲是大“破綻”,樓應雄一時間反倒失去了反應,只睜大眼睛看着他,還沒理清思緒如何開口,宇文曄已經接着說道:“況且,本王今天目睹了一切,那王崗寨的人,應該原本沒打算救他。”
宇文淵立刻道:“什麼意思?”
宇文曄轉頭對着他,沉聲道:“父皇,剛剛閆尚書說,就在押送裴行遠的馬車剛剛離開刑部大牢之後,立刻就有一男一女要闖入大牢救人,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王崗寨的姜洐和樑又楹。”
宇文淵輕輕的點了點頭。
實際上,在宇文曄和商如意回來之前,他不僅得到了刑部那邊消息,還讓蘇卿蘭辨認了刑部那邊傳過來的畫像,確認想要闖入大牢的就是那兩個人無誤。
宇文曄立刻說道:“他們在裴行遠被押走之後闖入大牢,自然是爲了救那個姜愚。這,也是姜洐爲人子的孝道。”
聽到“孝道”二字,宇文淵又點了點頭。
宇文曄接着道:“既然是在裴行遠被押走了之後纔去救姜愚,可見,救裴行遠根本不在他們原本的計劃之中。”
宇文淵的眼睛亮了一下。
剛剛在聽到刑部傳來的消息的時候,他勃然大怒,尤其聽說這兩個人又一次逃脫了追捕,更是氣得將御案上的香爐都砸了,卻在盛怒之下也感到了一點隱隱的蹊蹺。
宇文曄這樣一說,他也明白過來——是時間上的問題。
他們選擇先去闖大牢救姜愚,如果真的劫獄成功,這兩個人肯定會立刻離開長安城,斷然沒有時間,還帶着一個老態龍鍾的姜愚再去救裴行遠的道理。
可是——
他的心中疑惑仍未解,但還沒開口,一旁的太子已經說道:“但,他們仍然把裴行遠救走了。”
宇文曄立刻轉頭對着他:“不錯,但這個救,跟剛剛說的那個救,不同。”
宇文愆淡淡一笑:“都是救,有什麼不同?” 宇文曄道:“皇兄說的‘救’,是從押解的護衛手中劫走裴行遠,是跟朝廷作對;但臣弟所說的‘救’,是路遇有人刺殺裴行遠,意圖不軌,出手救他性命的‘救’,此舉非爲對抗朝廷,而是迫不得已。”
宇文愆道:“好一個迫不得已。”
“……”
“沒想到在二弟口中,逆賊所爲竟都是迫不得已。那朝廷還能做什麼?”
商如意立刻道:“至少,朝廷還能做一件事,就是查清到底是誰要在半路截殺裴大人,目的是什麼。”
宇文愆看了她一眼,目光閃爍着,卻沒說什麼。宇文曄也接着說道:“不錯,難道皇兄沒有發現,今天這件事的癥結,在先出手刺殺裴行遠的那批人。”
“……”
“如果在湯泉宮謀害父皇的人真的是王崗寨的人,那麼今天要劫獄的人應該只有姜洐和樑又楹,爲什麼又憑空跑出了這支人馬?他們是誰的人?他們爲什麼要半路刺殺裴行遠?裴行遠若真的被殺,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說着,他立刻轉頭看向宇文淵:“父皇,兒臣認爲,湯泉宮一案恐怕另有隱情!”
宇文淵的眼神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在今天之前,他所有的懷疑都在裴行遠,都在王崗寨的逆賊身上,可今天突然跑出的這支人馬,的確讓這件案子有了另一些可能。
如果王崗寨的人原本的計劃只是爲了救走一個老邁昏聵,沒有一點作用的姜愚,那麼半路截殺裴行遠的人,到底是誰,他們的目的又是爲何?
最重要的是,他們跟湯泉宮的事情,有關嗎?
王崗寨與他們的敵對是各爲其主,兩邊明刀明槍的上陣廝殺也是各憑本事;可在湯泉宮行刺自己,意義就完全不同,如果那件事真的不是王崗寨的人做的,而是另有其人,而且這羣人和幕後主使還藏匿在長安城內,是他們不知曉的勢力,那事情就嚴重得多!
他想了想,道:“那你認爲,今天截殺裴行遠的,會是什麼人?”
宇文曄道:“殺人者不外乎兩種,一種是有私仇的,但這種可能性很小,畢竟今天是父皇要提審裴行遠,常人斷然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動手。況且,以兒臣對他的瞭解,裴行遠除了在朝堂之上會與人見解不合,其餘時候幾乎不與人衝突。”
聽到這句話,宇文淵看了旁邊一眼。
宇文曄接着道:“所以,還是衝着這件案子來的。而這件案子從事發到今日,除了之前我們認爲的‘主犯’姜洐和樑又楹之外,只抓了三個從犯,一個姜愚,一個蘇太醫,一個就是他。”
“……”
“如今,姜愚對那件案子仍然知之甚少,蘇太醫也早已審問清楚,只剩裴侍郎,剛要提審就被截殺,如果他真的死了,這件案子也就——”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道:“審不下去了。”
這句話一出,整個宣政殿內的氣氛頓時一沉,甚至,他也聽到了有人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的聲音。
然後,他也沉默了下來。
在一陣令人有些窒息的沉悶之後,宇文淵慢慢擡起頭來,狀若無意的道:“愆兒,吳山郡公這些天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