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形,宇文曄的眼底劃過一抹涼意。
但他什麼都沒說,放下了簾子,而商如意的眉心卻是微微一蹙,道:“大哥之前不是應該已經回過家了嗎,怎麼這一次,還弄得這麼隆重?”
“……”
“難道是因爲,他終於放下身外物,不再修行了?”
宇文曄道:“也許吧。”
話音剛落,馬車晃了一下,停了下來。
他們的馬車走在後面,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但也只能就此下車;而當宇文曄牽着商如意的手剛走下來,一擡頭,就看到宇文愆也從馬車上走下來,站在府門口,擡着頭,那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近乎惘然的神情,望着大門。
又是一陣風,吹過他身上的衣衫。
衣袂翩翩,清逸如雲,可再是漂游在外,出塵的白雲,也終於在此時,落定到了人間。
這時,旁邊傳來了一個激動得直顫抖的聲音——
“大,大公子!”
宇文曄慢慢低下頭去,只見慧姨兩眼通紅的走上來,她穿着平日裡捨不得的一身華服,甚至還帶了滿頭的珠翠首飾,顯得端莊而隆重,此刻激動得語不成聲,道:“你,終於,完全回來了……”
終於,完全……
這幾個字,又讓宇文愆的神情一陣惘然。
他再擡頭看了一眼那府門,然後微笑一笑,低頭對着慧姨道:“慧姨,我回來了。”
“嗯!”
慧姨重重的點點頭,卻又回頭看了一眼,候在門口的門房立刻對着府內揚聲高呼:“世子回府!”
隨着這一聲高喊,早就準備好的兩個小廝立刻跑出來,挑起長長的竹竿點亮了大門口的兩個燈籠,頓時,光明如同迎頭一張大網一般揮灑而下,一瞬間便眼前的一一切。
也照亮了大門內的敞院。
而隨着燈光點亮,門內的小廝也緊跟着呼喊:“世子回府!”
他們喊聲如同一陣無形的風,吹過了懸掛在兩邊長廊上的燈籠,這些燈籠搖擺着亮了起來;緊接着,便是門廳,二門內,每個院落,每一個聽到“世子回府”的人也都同時揚聲高喊着“世子回府”,聲聲如潮,洶涌澎湃,而府內各處的燈籠都亮了起來,彷彿是被那“世子”二字點亮。
整個國公府在一瞬間如同一朵黑暗中突然綻放的蓮花一般,絢爛奪目。
那些明亮的燈光,也一下子照亮了宇文愆的臉。
就在他有些震驚,更有些意外,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所有的僕人已經走上前來,齊齊對着他叩拜道:“恭迎世子回府!”
“……”
這一次,宇文愆沒再說話。
他只是睜大了雙眼,那透明的,青灰色的眼瞳被無數的燈光映照着,第一次,出現了一種近乎沉重的神采,而這些人的身影,也隨着那些光亮,一同融進了那雙眼中。
這一刻,除了他的腳步,他的眼睛,也終於沾染上了紅塵。
他沉默許久,那始終保持着微微上揚的弧度的脣角又是一抿,一抹淡淡的微笑出現在了脣邊,他輕聲道:“慧姨,太過了。”
慧姨急忙要說什麼。
可她的話還沒出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走了上來,卻是宇文淵,只見他也擡頭,看着這燈火通明的國公府,因爲燈光太亮的關係,反倒讓人看不出他眼中的喜怒。
宇文愆道:“父親,這些——”
“無妨,”
他的話沒說完,宇文淵已經笑呵呵的一擺手,然後看着他道:“你已經這麼多年沒回來了——如今總算,總算完全的回來,也該有些儀式。爲父反倒覺得,這一點還不算什麼。”
“父親……”
“愆兒,只要你肯放下佛經,這天下又有什麼,是你拿不的的?”
“……”
這句話,彷彿又是一陣颶風襲來。
連屋檐下的兩個大燈籠,燭火都搖曳了一陣,而那燭火映照在在場所有人的眼中,卻閃爍出了不同的神色,不同的明暗。
宇文愆沉默了片刻,終於道:“多謝父親。”
等到他們說完,那慧姨才又轉過頭來,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靜默不語的宇文曄和商如意。
她的臉上,仍舊是親熱的,殷勤的笑容,走過來俯身道:“二公子,少夫人,你們也終於回來了。老身今天可爲你們擔心了一整天呢。”
宇文曄平靜的看着她,道:“勞煩慧姨掛心了。”
“不敢。”
聽着他們的話,再看着眼前這燈火通明的宇文府,商如意終於明白過來,爲什麼宇文愆之前已經回過宇文府,可慧姨卻還是要在這一回弄得如此隆重,並不只是因爲他終於放下了佛經,也放下了修行,正式迴歸宇文家。
而是因爲上一次,宇文曄不在。
她是要讓所有人看到,這國公府的燈火通明,是“世子”點亮的,而不是二公子。
“走吧,進府,回家!”
這時,宇文淵看了看自己的大兒子,又回頭看了看二兒子和兒媳,臉上盡是滿意的神情,彷彿半生征伐,戰果累累,都不及這一刻讓他感到舒心快樂。只見他一擡手,帶着衆人高高興興的進了府。
回到府中,這個時候其實也纔剛近黃昏。
但衆人畢竟是爲了這場法會準備已久,也耗費了太多的精力,都顯得有些疲憊,慧姨雖然已經在府中準備好了家宴,卻還是讓衆人都先回房,準備了熱水給大家清洗沐浴,等到休息一番,再行團聚。
於是,商如意也跟着宇文曄回到了他們的房中。
兩個人,都有些精疲力盡。
但這一次,宇文曄沒有搶着去沐浴,而是讓她先去,自己則是坐在房中的矮几旁,神情凝重的在想着什麼,等商如意沐浴完畢,披着溼漉漉的頭髮走回來,他不僅姿勢不變,甚至連眼神中的凝重也沒有一絲變化。
商如意走到他身邊,輕輕坐下。
感覺到一陣溼熱馨香的氣息撲來,令他的氣息都軟了一下,宇文曄一低頭,就看到商如意坐在身邊,半靠在他的身上,一雙明亮的眼睛也望着他。
宇文曄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