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廠裡,簡桐靜靜等着出片,然後打數碼樣,以便做最後的校訂。
偌大的車間裡,各種不同級別的印刷機都在運轉着,嚶嚶嗡嗡着,各種不同的印刷品不斷地吞吐。
聲音很單調,瞌睡蟲就來報到。簡桐困得一連打了幾個呵欠。
蘭泉不聲不響拉了簡桐的手到一邊去,在一摞摞印刷品堆積起來的“小山”裡找到地方坐下來,將廢棄的銅版紙鋪在地上,拉着簡桐的手坐下。
簡桐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睛,勉強望着蘭泉。
蘭泉就笑,伸手將她頭拉過來,靠在他肩上,“這個免費給你用,不收錢。睡吧!”
簡桐有些猶豫。昨晚那樣不堪的一幕又浮上腦海,所以她現在只想跟他保持距離。
“好了你……”蘭泉將她頭又按回肩膀上,“睡都睡過了,你現在不睡,也不能把睡過的事實抹掉!好女不吃眼前虧,我會讓你更舒服——乖,睡吧。”
簡桐真是給活活氣樂了,迷濛着笑開,“你胡說什麼啊,別人聽見會誤會。”
“我就是你睡過的男人啊!”
簡桐真的是太累了,話被蘭泉說成這樣,她伸出手去想打他,那手掌也已經變作綿軟無力。反被他握住,“睡吧,強撐着笑,其實挺累的。”
簡桐的心酸酸一軟……原來他都看出來了呀。
簡桐在迷濛裡輕聲咕噥,“其實,如果你不是這樣不正經,我們,真的能成爲,不錯的朋友。”
如果沒有之前那些男女之間*的糾葛,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相處,簡桐真的會喜歡蘭泉這個朋友。從小到大,她身邊似乎還沒遇見過哪個人能如蘭泉這樣,前一秒鐘還將她活活氣得半死,後一秒鐘卻又只覺心底柔軟和溫暖。
她喜歡這種感覺——只可惜,不是梅軒。
“嗯,我不都答應你了麼?我做你男朋友。就這麼定了。”蘭泉厚臉皮地握住簡桐綿軟打來的柔荑,做深情摩挲狀。
簡桐真想伸腳踹他一腳,不過記着以後了,她現在只想睡覺。
印刷機單調的嗡嗡聲就是這樣矛盾,它能讓人犯困,卻又打擾人的睡眠,所以簡桐的神智就被吊在半夢半醒之間。這個迷濛的狀態很朦朧,很奇妙,彷彿能讓人放下心上所有的報復,敞開心扉說話。
簡桐心裡的委屈就自己流瀉出來,“蘭泉啊,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們家錢啊?所以你這輩子是來向我討債的,是不是?我怎麼這麼倒黴遇見你啊……”
蘭泉挑眉,垂眸望着那倚着自己肩膀看似睡熟的小人兒。
“怎麼了?”
“其實我簡桐這輩子真的沒什麼過高的奢望,只想着,上學時候用心讀書,畢業之後好好工作。然後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嫁了,奉養高堂、養育兒女,這輩子平淡卻幸福就夠了。可是遇見梅軒,徹底打亂了我人生的全部計劃……”
“雖然他不是我計劃裡的人,可是遇上了就是遇上了啊,愛了就是愛了,我不能改變他,我只有調整自己的計劃——我只想這輩子跟他安安靜靜走下去,可是爲什麼會半路碰見你這個混世魔王啊!”
簡桐說着,眼淚無聲落下來,“他跟苗藝之間的事情,我是很介意,不過其實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是能想開。不就是一段青梅竹馬的感情麼?我有信心用我後來的感情超過她!——可是你,混蛋靳蘭泉,你徹底毀了我的夢……”
簡桐抽噎起來,“你那麼對我,你像個*似的對我做過那麼多事,你說我還有什麼臉面對梅軒!一次就罷了,還有第二次;兩次就算可以忘記,昨晚上你又趁人之危對我那樣!——靳蘭泉,我真的恨死你了……”
這若是簡桐醒着跟他這樣說,蘭泉一定會有話反駁。可是這會兒,看着那樣疲憊又傷心的簡桐,他忽然反駁不出來。只靜靜地笑,柔聲問他,“剛纔,你因爲這件事跟梅軒吵架?”
“是——哦……”簡桐閉着眼睛抽了抽鼻子,“我不敢告訴他,我覺得自己很糟糕……我更怕他會看不起我,以爲我是水性楊花——可是我不能繼續瞞着他啊,我就都說了。”
簡桐再深吸氣,“其實——我不是在跟他生氣,我是在跟我自己生氣……怎麼會這樣稀裡糊塗掉進這個泥潭裡來,越是撲騰着想要向岸上爬,結果卻被鱷魚拖得更深……”
蘭泉聽着簡桐的比喻不由得笑起來。那個泥潭就是他的感情,而“英俊瀟灑無人可出其右”的他活活被簡桐比喻成鱷魚!
想到鱷魚那渾身大包、眼神陰冷的樣兒,蘭泉苦笑搖頭。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都不知道日後該怎麼面對梅軒……蘭泉,我爲什麼會遇上你?如果能選擇,我能不能轉身回到那個,還沒遇見你的最初?”
“你真是——我的魔障……”咬牙切齒地做了最後陳述,簡桐終於睡着。就彷彿這一頓發泄,終於將憋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心便輕鬆了。
看着簡桐漸漸吹沉過去的容顏,蘭泉在印刷機嚶嚶嗡嗡的聲音裡笑開。
其實他也問過自己,爲什麼就是不想放開簡桐,爲什麼就是總想捉弄她、欺負她、爲難她?
當初知道苗藝要跟梅軒訂婚,他也不過只是氣憤之下離家出走而已。是躲開,卻沒有主動跑到苗藝面前去這樣地糾纏。可是對簡桐,他就放不開手,寧願無賴地讓她罵、被她推開,他卻覺得這樣做纔是天經地義。
或許,簡桐跟苗藝,在他心中,已經在微妙裡,有了不同吧?
也許就像是簡桐方纔自己所說:他是她的魔障。躲不開、逃不掉;其實他自己也是啊,一根線其實拴着兩個螞蚱。
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簡桐挺翹的小鼻尖,“你就只能看見我對你壞,你從看不見我對你好。昨晚上那碗粥你謝了我,你都不知道那個大紅蘋果是我親手洗的呀!結果粥你喝光了,蘋果你扔到一邊一口都沒吃!我這個心碎啊……”
明明知道她定不見,他還是嘮叨着說。
今早上她跟梅軒說,她想吃羊肉火勺;可是他跟上來,她卻只隨便帶他在路邊的早點攤吃了口油條和豆漿——她想吃的東西一定是要跟想見的人一起去吃才美味吧?
可惜那個人,不是他。
“哎喲,吳市長家裡鬧得那可真叫烏煙瘴氣!”靳欣在飯桌上跟丈夫譚耀鬆談起白天幾位官太太之間喝茶時候聊起的話題,“吳家小三那個媳婦兒,當初是吳市長太太樑音死活都不同意的吧?說面相*、眼神不定的,可是小三也不知道給灌了什麼迷魂湯,差一點就爲了不能結婚而跟家裡斷絕往來。後來終於是結了婚了,結果孩子這還沒到週歲呢,那媳婦兒就跟個港商勾搭連環的,讓樑音都給堵着過好幾回!”
在官場上混,其實好多內幕消息是要靠走夫人路線才能探聽到的。更何況靳欣的身份在這擺着,所以譚耀鬆也極仰賴靳欣給他講的這些事情,以便日後在與上下級的相處上投其所好,或者是避免戳人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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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耀鬆就問,“樑音給堵着了?捉.殲在*?”
“那倒沒有。就是樑音也在大街上看見過她兒媳婦跟那個港商一起吃飯啊、喝茶啊的。”
梅軒皺眉,“這不過是最基本的社交方式,吳伯母也過於緊張了吧?”
“你個小孩子哪裡知道女人的水性楊花!”靳欣望着梅軒,“女人的神態就能說明一切。同樣是一起吃飯喝茶,你看那些端莊危坐的當然沒事;可是那眼角眉梢就帶了幾分*的,就一定有事!”
梅軒一怔。
“吳市長家的小三兒啊,現在才知道後悔吧?都被人戴了綠帽子了,孩子也有了,現在後悔哪兒來還得及!都是當初不聽老人言,如今吃虧在眼前了吧!”靳欣說着,目光輕輕掠過梅軒面上去。
“爸爸,媽媽,我吃好了。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去休息了。”梅軒禮貌起身。
譚耀鬆望着兒子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老婆,你方纔的話未免太過直白。”
靳欣轉了眸子來望譚耀鬆。燈光下,靳欣的眸子果然是靳家的一脈相承,那狹長而凌厲的目光與蘭泉極像。只不過歲月韜晦讓靳欣平素不會輕易露出這樣的眼神。此時在自家中,面對丈夫,自然便去了遮掩。
“直白?我還嫌不夠直白!”靳欣凝着梅軒的背影,“這孩子最近越發鬧得不像話了,我再不管管,恐怕梅軒就要走到蘭泉的路上去,到時候再想管都來不及!”
聽靳欣說梅軒跟苗藝是假意訂婚,最近竟然又跟蘭泉在公衆場合有過幾次公開的齟齬……譚耀鬆的眉間也是一皺。
“梅軒這孩子做事一向穩重,最近怎麼這樣不注意影響!”
“哼……”靳欣冷笑,“這就是狐媚子的手腕。現在都已經將梅軒迷得五迷三道了,如果將來真有成婚的那一天,估計她能讓梅軒將你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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