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長之所以讓方冀去通知宋舞霞,一來因爲他要探探馮家的口風。今日的事,或許是一個危機,但同時也是一個轉機。至於另外一個原因嘛,現在他對皇帝來說是假的丁文長,他不能對宋舞霞太過關心。
皇宮之中,宋舞霞被隔離在一個小房間,門外有太監守着,屋裡只有兩個她帶去校場的丫鬟。因綠桑、綠荷對昌平王府來說是“死人”,她不能帶着她們,所以就從二等丫鬟裡面挑了兩個頂替碧玉、翠羽的位置。
宋舞霞不知道外面什麼情況,也不知道胡三、宋維德等人會對皇帝怎麼說,她心中只有一個意念:決不能讓好戰的鄭晟睿知道炸彈的製作方法。
她靜靜地坐在屋子裡等着,直至太陽快下山了,房門突然打開了,進來的是於公公。
“郡主,皇上有請。”說着,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宋舞霞點點頭,移步往外走。在經過於公公身邊時,她突然聽到他說:“南吳”。他的聲音很低,她一度以爲自己聽錯了,轉頭看去。於公公迎着她的目光,又用嘴型說了一遍“南吳”。
礙於門口的人很多,又是宮女,又是太監,又是侍衛,宋舞霞不能詢問,只能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御書房內,宋維德垂首立在御案前,並不見胡三及其他人。宋舞霞給鄭晟睿行了禮,低頭而立。
“你沒有什麼話對朕說嗎?”鄭晟睿問。從他的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好壞。
宋舞霞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宋維德。對方低着頭,她根本沒辦法看到他的表情。一瞬間,宋舞霞的腦海中晃過無數的想法。丁文長說過,於公公可能是太后的眼線。皇帝欲出兵,目標是南吳。有關炸彈,大哥知道的內情有限……
“怎麼不說話?”皇帝追問。
宋舞霞輕咬下脣,隨即答道:“皇上,今日在校場上,是大哥……是郡馬爺誤會了。那東西只是我偶然得到的。”
“偶爾得到?”皇帝輕笑,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說辭。
“皇上,我一介婦孺,怎麼會做得出那種東西。”
鄭晟睿緊盯着宋舞霞,一字一句說:“你是不是想告訴朕,受人景仰的芽神娘娘並不是你,一路上,百姓爭相想見的也不是你。”他的語氣中帶着濃濃的不悅。
“皇上恕罪。”宋舞霞急忙跪下了。
鄭晟睿盯着桌下的嫩綠色身影,又擡頭看看默然不語的宋維德。回宮之後,我先問了胡三,胡三吱吱嗚嗚的,只說宋舞霞是在松柏居告訴他使用方法的。他因爲一時好奇,就偷偷拿走了兩個。至於那樣的東西還剩多少,他一會說十個,一會兒說二十個。而宋維德及宋修文、宋修武,對此事一問三不知,推得乾乾淨淨。他特別私下召見了宋修文,他的答案還是不知道。
如果東西不是她造的,她又是如何知道使用方法的?鄭晟睿憤怒地想着,眼神變得愈加黝黑。“孝和,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欺君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聞言,宋維德嘴角微微一抖,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宋舞霞的思緒依然停留在於公公所言的“南吳”二字上。略一思量,她決定冒險一試,言道:“皇上恕罪,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我對大哥說的那些話,只是轉述……”
“轉述?”鄭晟睿追問:“轉述誰的話?”
宋舞霞擡頭,一臉猶豫,眼眶含淚。遲疑許久,她才用破釜沉舟的語氣說:“那些東西,都是丁文長送去松柏居的……皇上,我並未與他私下見面,這些都是元宵節當天的事了,我只是不小心遇到……後來因爲一時好奇,所以就想讓胡郡馬試試……我真的只是想試試他說的是真是假……”
房內的兩人都沒料到宋舞霞居然會扯出丁文長。但她的語無倫次讓鄭晟睿對她的話多了幾分信任,甚至連宋維德都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
此時此刻,宋舞霞的心臟“嘭嘭”直跳,彷彿馬上要跳出嗓子口了。她專門指出事情始發於元宵節,這樣不但能避免“私相授受”之說,更能把事情推到“已死”的丁文長身上。她相信,即便於公公所言“南吳”並不是丁文長授意,此番丁文長既然在皇帝面前假扮自己,一定會對整件事保持“一問三不知”的態度。
“那你是怎麼知道如何使用的?”鄭晟睿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宋舞霞想也沒想到就答道:“回皇上,是我不小心聽到的。”
皇帝沒有做聲,思量着宋舞霞的話。宋舞霞悄悄擡頭,偷偷望着他,隨後又用眼睛的餘光看了一眼宋維德,發現他也在看着自己,急忙垂下眼瞼。
發生這樣的變故,她恨胡三的不聽話,但更恨自己的不謹慎。現在回想起來,校場上,方冀避開自己的目光,充分說明他們可能又一次被太后算計了。
沉默許久,鄭晟睿問道:“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朕只是說即便,你爲何知情不報?”
“皇上,我從未見過這些東西,不知真假,如何敢告訴您。”宋舞霞一臉委屈。按捺着心底的小小激動。她知道皇帝差不多已經相信她的話了。畢竟沒人知道她是穿越的,誰又能想到,他們視爲神物的炸彈,在後世根本不值一提。
從始至終都沒說話的宋維德在此時開口問道:“清兒,那你知不知道丁文長的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宋舞霞一臉爲難地慢慢搖頭,不甚確定地說:“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聽他提過南吳,不過我聽得不是很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
“南吳?”鄭晟睿臉上的表情愈加地陰晴不定。他親眼見過炸彈的威力,如果這東西確實是南吳軍隊的武器,那麼此番他去攻打南吳,必敗無疑,甚至是自取其辱。
可轉念想想,他又覺得不對勁。如果南吳真有這麼厲害的東西,他們又怎麼會巴巴地把皇室的公主送入他的後宮,今年更是獻上了不少進貢。
宋維德也想到了鄭晟睿所想。不過無論怎麼樣,宋舞霞都是他的侄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皇上,既然清兒這麼說,不如找丁文長進宮問一問。”
宋維德並不知道,鄭晟睿爲了讓人更好地假扮丁文長,也爲了監視他,他調查過丁文長的一切,鉅細靡遺的調查,期間並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此刻,他認爲真正的丁文長已經死了,找假的來問,可能根本問不出什麼。最重要的,他怎麼能當着他們的面詢問假丁文長。
宋舞霞知道鄭晟睿的擔憂,但宋維德並不知道,他催促道:“皇上,此刻時間不算晚,不如……”
“不如你們先出宮吧”皇帝一邊說,一邊對着他們揮了揮手。
宋維德有滿肚子的話問宋舞霞。他雖不解皇帝的決定,但只是躬身告退,示意宋舞霞跟着他。
出宮的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宋維德閉着眼睛,甚至沒看宋舞霞一眼。宋舞霞心中亂糟糟的,也不想說話,只希望皇帝不會立馬宣丁文長入宮,給他們一點對口供的時間。
宮門外,宋修文、宋修武已經等着了。看到他們出來,急忙迎了上來。
“先送清兒回昌平王府。”宋維德一聲令下,宋修文、宋修武均不敢做聲。
四人默然無語,正準備啓程,胡三突然從角落中走了出來,也不與宋家的其他人打招呼,只是對着宋舞霞的馬車喊:“妹子,我想和你說句話。”
看到他一副“我知道自己做錯了”的表情,宋舞霞氣得說不出話。
“妹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改天再說吧”宋舞霞急忙截斷了他的話,看其他人都望着他們,補充道:“今日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再說,既然我們都把實情對皇上說了……”
“回昌平王府再說。郡馬也一起來吧”宋維德的話音剛落,宋修武會意,走到胡三跟前,不知道低聲與他說了什麼。胡三看看宋舞霞的馬車,點點頭,跟着宋修武上了車。
三輛馬車在侍衛的護送下緩緩往昌平王府而去。不多會兒,宮門再次打開了,一匹快馬飛速往丁家奔去。
此時此刻,丁文長正在家中等着。他猜測皇帝一定會連夜召見他。在方冀離開丁家之後,他做了不少事情。
首先,他給馮繼凱寫了一封信,命妥帖的人送去馮家。緊接着,他命人整理松柏居內所有與炸藥有關的資料。重要的資料全部轉移至安全的地方,有些不重要的,或者帶不走的,索性就地銷燬。
當他處理完這些,馮家的回信也到了。他當然不敢去見馮繼凱,以馮繼凱近日“夾着尾巴做人”的姿態,也不會見他。他只是告之了丁文長自己的態度,然後丁文長又給他回了一封信。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宋舞霞。他知道今日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見到面的,所以他找來了碧玉,讓她去昌平王府等着,把他的計劃轉達給宋舞霞。
辦完了這些,他就在家裡等着皇帝的召見。今晚的最後一齣戲,該是他在皇帝面前粉墨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