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桌上,丁立軒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包子,看看丁文長,又瞧瞧宋舞霞,不敢像平日那般說話。他覺得父母之間有些不對勁,可是又不明白哪裡不對勁。猶豫很久,他忍不住問:“母親,您在生氣嗎?”
“沒有。”宋舞霞搖頭,給了丁立軒一個笑臉,目光儘量避免觸及丁文長。
丁文長悄悄看了她一眼,轉頭對兒子說:“食不言寢不語,吃完快去師傅那上課。”
“哦。”丁立軒繼續低頭吃飯,不多會又忍不住悄悄擡頭看他們。
好不容易用完早膳,丁立軒拿起書包往外走,走了兩步又折了回頭,對着丁文長悄聲說:“父親,一定是您不小心惹母親生氣了,其實母親最好哄騙了……”
“哄騙?”丁文長沒料到兒子居然說出這話。
丁立軒畢竟還是孩子,哪裡注意到父親對他的用詞不滿。他學着師傅的口氣,用大人的口吻說:“父親,你一定可以讓姨媽不生氣的。”說完還語重心長地點點頭,不待丁文長做出反應便跑了。
說實話,丁文長也想知道宋舞霞爲什麼生氣,可是從昨晚開始,他就覺得莫名其妙,今天早上更是,本來好好的,她還親口說,他是她最愛的人,可一轉眼,她又對他不理不睬了。
“霞兒。”他討好地笑着。
“我們不是要回王府嗎?再不準備就來不及了。”宋舞霞假裝很忙。一想到他三下兩下就能把她吻得頭暈眼花,而他居然還能冷靜地與她開玩笑,她就嘔得要死。她深刻地覺得,他的“技術嫺熟”,一定是因爲以前有太多的通房。想想她親過那麼長一排的女人,她連假笑都演不出來了。
丁文長看她的表情,頓時覺得事態嚴重,可今日是他們回門的日子,就算與宋修文的感情再不好,禮數還是要做足的。聽外面已經在催了,他只能按下滿肚子的解釋或者說“哄騙”的話,與她一起上了馬車。
車子駛出丁家,宋舞霞這纔想起自己一直沒對丁文長說起柳依依的事。想到她最後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話,想到宋繡屏說,她在活着的就被蘇四娘命人包着席子送出來了王府,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自從上了馬車,丁文長一直有意無意地注意着宋舞霞。此刻看她這樣的表情,他也顧不得外面的人,急忙坐到了她身邊,輕聲說:“你到底在氣什麼?平時你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的,這次爲什麼……”
“我沒有生氣,只是……”她抿了抿嘴脣,“柳依依死了,就在前幾天。”
丁文長錯愕,條件反射般問:“怎麼會?不是說郡王爺很喜歡她嗎?”
宋舞霞看着丁文長的急切,搖搖頭,用更低的聲音說:“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她死前的幾天,她趁着大嫂離開王府,突然跑來見我,她以爲皇帝做成了那件事,要我好好照顧軒兒。我本想告訴她事情,但最後還是沒說。她或許死不瞑目。”
丁文長無言地聽着宋舞霞的敘述。如果柳依依沒有遇到他,她便只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或者還能被人贖身出去,過普通人的日子。
車內的氣氛因爲這是變得更加沉悶。兩人相對無言,直至車子進了昌平王府。
王府內,宋修文與蘇四娘早就等着了。按照既定的媳婦,他們拜見了兄嫂,送上了金豬,而宋修文也早已備下了宴席。中午的時候,宋維德也帶着兒子、孫子等人來了。胡三雖然沒到,但桂花帶着雁翎、雀翎也來了。
因爲現場還有一些宗親以及與昌平王府走得比較近的朋友,所以無論是女方還是男方的席面上都只是說着場面話,並未涉及敏感話題,甚至連胡三在操練兵馬的話題都未被提及。
按計劃,午飯過後,丁文長及宋舞霞就回丁家。辭別的時候,宋舞霞發現,她自始至終都沒見過宋繡屏。“怎麼一整天都沒見到屏兒?”她問蘇四娘。
“她?”蘇四娘尷尬地笑笑,“你成親那日,誠王府見到她,便邀她去做客,說是要住上幾日。”
宋舞霞輕輕“哦”了一聲。誠王妃雖一直表現得十分中立,但宋舞霞知道,她也算是爲太后辦事的。再加上宋繡屏對自己說過的話,想來是太后以誠王妃之名給她尋了一門親事,這才讓蘇四娘覺得尷尬。她見蘇四娘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也就沒有多說,上了馬車回丁家。
丁文長中午喝了點酒,所以還是與宋舞霞一起坐馬車。兩人誰也沒再提起柳依依三個,丁文長裝醉,固執地摟住宋舞霞。宋舞霞拗不過他,只能任由他摟着。
兩人無言地回了丁家,宋舞霞吩咐丫鬟給他喝了醒酒湯,便一起去了丁母那邊請安,恰巧遇到張姨娘正在伺候丁母喝茶吃點心。
宋舞霞不想自虐,所以在新婚第二天就言明不要丁文長的姨娘、通房在她身邊伺候,她們若有什麼事,可以找趙嬤嬤或者綠桑。兩人處理不了的,再找她。趙嬤嬤對宋舞霞這樣的安排頗爲不贊同,但見她堅持,也就只能隨她去了,只是暗中注意着衆人的動向。
當下,張姨娘看到兩人跨入屋子,便退到了一旁。宋舞霞向丁母請了安,硬着頭皮上前給她夾糕點。這是她穿越之後第一次伺候別人,雖然已經儘量小心,但總是與丁母的動作相撞,做得頗不順手,惹得丁母頻頻皺眉。
丁文長雖有心爲宋舞霞解圍,但奈何媳婦伺候公婆是規矩,他也不好說什麼。丁母與他說了幾句話便讓他離開了。
宋舞霞見丁文長走了,更加地不自然,又見張姨娘頻頻看向自己,愈加如坐鍼氈。丁母卻似絲毫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側頭與張姨娘說起了話。宋舞霞只能依規矩默默站在一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舞霞只覺得腿都麻了,丁母這纔回頭看到她,恍然大悟般說:“孝和,你怎麼還站着啊,不是讓你坐嗎?這裡不比宮裡,沒這麼多規矩。”說着親熱地拉宋舞霞坐下。
宋舞霞當然記得丁母根本沒讓她坐。但她不能辯駁,只能笑着謝過,正襟危坐。丁母不客氣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笑道:“果然長得標緻,怪不得文長自進屋那刻,眼睛就沒離開過你。”
宋舞霞的臉刷地一下漲紅了。別說是屋裡一大堆丫鬟,婆子,還有張姨娘也在,即便丁文長真的盯着她看了,丁母也不該在這麼多人面前這麼說。看丁母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宋舞霞只得回道:“回來的路上我有些不適,所以他大概只是看看我有沒有事。”相公或者老爺她實在叫不出口,只能暫時用“他”來稱呼。
丁母似乎對這稱呼不滿,抿了抿嘴,不甚高興地說:“雖然你們年輕,又是新婚,但也該愛惜着點身體,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頓時,宋舞霞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丁母這話分明是暗示他們晚上的牀上運動太過激烈。隱約中,她覺得自己已經聽到了丫鬟們輕輕的笑聲。
張姨娘大概是察覺到了宋舞霞的窘狀,上前給丁母添了茶。丁母笑着對她點了點頭,轉頭對宋舞霞繼續說道:“對了,聽說這兩天軒兒一直與你們一起用餐?晚上了睡在你們的廂房?”
在宋舞霞的概念中,丁立軒還未到法定的上小學年齡,與父母同吃同住是很正常的事情。結果丁母又教訓了她一通,先是說丁立軒是嫡孫,將來要繼承家業的,應該今早培養他的獨立能力,每日窩在後院是成不了氣候的。接着話鋒一轉,指責她作爲正室,應該對每個孩子一視同仁,不該有所偏頗。
她噼裡啪啦大概說了一個多時辰,說得宋舞霞兩耳嗡嗡直響,羞愧難當。最後還是張姨娘藉口孩子們該下學了,這才拉了宋舞霞離開。
走出丁母的院子,宋舞霞正想向她道謝,只聽張姨娘悠悠地說:“夫人,知道的都說是您的恩典,讓我們不必在您跟前伺候,可不知道的,難免會說是我們拿喬,不把新夫人放在眼中。您這樣會讓我們很爲難的。”
宋舞霞知道丁文長與張姨娘之間只是上司與下屬,所以即便覺得她的話有些奇怪,倒是沒有太多的介意,只是淡淡地說:“這些日子事情多,所以才免了你們的請安。如果有人說什麼,我會解釋的。”
張姨娘沒料到宋舞霞居然沒什麼反應,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擡頭看了宋舞霞一眼,突然間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幹什麼?”宋舞霞嚇了一大跳。當下她們正在迴廊下,四周人來人往的。
“夫人,聽大少說,過完這個月便會把大家分批遣走?”
宋舞霞不知道如何作答。雖然她說的是事實,但措詞爲免太難聽了。按丁文長的計劃,除張姨娘之外,其他人,如果願意嫁人的,便安排她們嫁人,若是不願意的,他會爲她們安排住處,也會給她們一筆銀子,足夠她們衣食無憂過完這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