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陸博濤可能帶着衆人在山間隱居,丁文長一行四人開始往林中尋找。山林不比村鎮,不止路途艱難,食物和住宿更是一個大問題,有時候還要小心野獸出沒。幸好天氣早已暖和,而兩個孩子的適應能力極強。用丁文長的話,他們簡直是天生天養。
在山林中的搜索遠比村鎮緩慢。他們必須走過每一個林子,每一座山,才能確認他們並不在其中。雖然偶爾遇到打獵、砍柴的能給他們一些訊息,但也十分有限。
轉眼間半個月又過去了。這一日,四人正在河邊休息,小天玩水正玩得開心,宋舞霞隱隱約約聽到了簫聲。
“你聽到了嗎?”她問丁文長。
“聽到什麼?”丁文長正努力與兒子奮鬥,儘量防止他掉入水中。有時候他覺得兒子簡直與自己一模一樣,可現在這個當下,他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會頑皮成這樣。
宋舞霞抱着女兒往岸邊走了幾步,簫聲突然止住了。環顧四周,眼睛所到之處除了樹木還是樹木。她根本無法判斷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甚至,她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幻聽。
喝了水,又小憩片刻,四人繼續上路。丁文長這纔有功夫問宋舞霞:“你剛纔聽到了什麼?”
“我好像聽到簫聲了,可曲調又是《夜思》,這曲子用琴彈奏都十分困難,何況是簫……大概是我聽錯了吧。”她不甚確定地答。在宋舞霞看來,陸博濤要吹也是吹《梔花別》,這纔是他和宋清霜的曲子。而《夜思》,她覺得這曲子只代表了皇帝的變態執念。
丁文長沒有應宋舞霞的話。現在的她雖然並不熟悉這首曲子,但在很早以前,在他離京的那一年,在宋舞霞懷着丁立軒期間,他聽說她彈得最多的就是《夜思》。在他們成婚之前,令她一夕成名的也是這首《夜思》,一首極難彈奏,代表着戀人間的思念的曲子。
想到陸博濤的那些表情,那些話,丁文長問宋舞霞:“你聽到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應該是我聽錯了。”話音剛落,她發現丁文長拉住了自己。“怎麼了?”她問。
“不管是聽錯還是怎樣,我們不能放過任何的可能性。”丁文長說得煞有其事,心中卻幾乎能肯定,如果真是《夜思》,便一定是陸博濤吹奏的。
宋舞霞想了想,覺得這話有道理,但她根本無法判斷聲音的來源。在丁文長的建議下,四人決定就地等着。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才又隱隱約約傳來了簫聲。這一次宋舞霞能肯定,那一定是《夜思》的曲調。她咕噥了一句:“他怎麼會吹這首。”隨即細細辨認着聲音的來源。
可能是簫聲的穿透力很強,宋舞霞等人直至一曲終了,還是無法確切辨認方向。因爲天已經全黑了,四人只能找山洞暫住一晚,想着等第二天簫聲再起,再繼續追尋。就算沒有簫聲,至少也要等天亮了再四下尋找。
因**的極有可能是陸博濤,宋舞霞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丁文長也是同樣。好不容易捱過了一晚上,第二天卻是一整天都沒聽到樂曲。他們不想空等的,在附近找了找,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直至第三天早上,簫聲復又傳入他們的耳膜。此刻丁文長與宋舞霞早已焦急萬分,這種焦急就像是某種東西在眼前,可他們怎麼都抓不住的感覺。
循着聲音,他們一路往山谷而去。漸漸的,他們發現霧越來越濃。前一天他們也曾行至此地,只因霧太濃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這才退了出來。如今有簫聲的指引,他們一路往濃霧中而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簫聲早已止了,他們只能繼續往前走着。又過了大半日,霧氣漸漸散了,可他們眼睛所見除了樹木依然是樹木,根本沒有人的蹤跡。
“怎麼辦?”宋舞霞問丁文長。
畢竟還帶着兩個孩子,而且大家都走累了,丁文長只能建議四人先歇一會,再慢慢判斷是否因爲沒有簫聲的指引,他們在濃霧中走錯了方向。
喂龍鳳胎吃了些乾糧。宋舞霞忽然聽到了小女孩的笑聲。她猛地站了起來,循着聲音望去,只能看到鬱鬱蔥蔥的樹木。
“怎麼了?”丁文長問。
宋舞霞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讓他看着兩個孩子。自己往前走了幾步。“雁兒,雀兒?”她不確定地呼喚。林中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彷彿之前的笑聲只是她的幻覺。
正當宋舞霞覺得絕望的時候,樹後突然探出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兩人看到宋舞霞,驚喜地大叫一聲“姨媽”,飛快地向她衝去。
丁文長聽到這邊的動靜,急忙牽着兩個孩子上前,就見雁翎、雀翎已經撲到了宋舞霞身上,三人哭成一團。丁文長正想上前勸兩句,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一晃而過,背對他們跑開了。想到當初哄着丁立軒離開的時候,他不斷地要他們保證,他們不是再次拋棄他,他們很快便會與他匯合。可一晃眼,近兩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兒子心中的疙瘩是否又大了幾分?丁文長的高興中帶着幾分隱憂。
雁翎雀翎哭了許久才止住了眼淚,這才記得她們是和丁立軒一起出來摘菜的。雀翎說了句:“哥哥可能先回去了。”便領着衆人往回走。此時宋舞霞才醒悟,與丁文長有了相同的擔憂。
兩年的時間,雁翎、雀翎雖只有八歲,卻已出落地十分水靈。到底還是孩子,她們對龍鳳胎十分感興趣,一路上逗着他們說話。小天,小愛正是牙牙學語的年紀,雙胞胎說什麼,他們就學什麼。四個孩子的歡聲笑語並沒有減輕丁文長與宋舞霞的憂心。
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雀翎一聲“丁叔叔”,就見丁楚、桂花等人已經迎了出來,陸博濤走在最後,並不見丁立軒的身影。
衆人簡單地說過境況,宋舞霞迫不及待往某一個房間而去。“軒兒”她輕輕敲着門,帶着哽咽。房內悄然無聲。若不是得了其他人的暗示,她都不敢肯定房內是否有人。
一連敲了三四聲,丁立軒還是沒有迴應,宋舞霞只能在房門口解釋,他們並不是不想早些來尋他,而是不能。她簡單地敘述着這兩年的經過,說着說着眼淚已經忍不住了。
丁文長一邊聽着丁楚交代兩年間發生的事,一邊注意着房門口的動靜。
當日陸博濤在碧琰山莊救出衆人後,他們很快遇到了追兵的伏擊。幸好四周的農戶認識雁翎、雀翎,且這些人都是受過碧琰山莊恩惠的。在他們的幫助下,他們才勉強躲過了幾波黑衣人的追殺,可相對的,他們的人手也折損得厲害。最後當他們逃入山林的時候,陸博濤的親信幾乎全軍覆沒。除了十八和魯蒼南,他們之中再無人會武功,甚至連魯蒼南也受了重傷,而十八則是傷上加傷。
這樣的情況,爲了躲避追兵,他們只能深入山林,越走越遠,越走越偏僻。最後在這片終年滿是濃霧的山林修整。初時選中這片山林,因爲濃霧便於大家躲藏。後來,確定並無追兵追來,他們發現這裡安靜、祥和,似世外桃源,便蓋了兩間簡易的小屋住下,等確定沒有危險後再離開。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直至魯蒼南傷愈,他護着陸博濤去外面打探情況。他們哪裡知道,這一出去就發現陸博濤居然被皇帝通緝了。此時京城又是立太子,又是逼宮的,局勢一片混亂。考慮到一大攤子人又是小孩,又是婦人,商議之後決定過些時候再出去打探消息。
又過了一個月,當丁楚和十八出去打探的時候,得知了丁文長和宋舞霞身故的消息。連帶的,他們以爲胡三翠羽等人也是凶多吉少。丁楚不顧十八阻攔,一定要南下尋找翠羽。結果才走了半天,就被皇帝派來搜尋他們的人發現,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脫。
這一次之後,大家的情緒都十分低落。半個月後,魯蒼南獨自外出打探朝廷的境況,得知了胡三起兵造反的消息,而丁文長與宋舞霞就在胡三的軍中。
初初聽到這個消息,大家都想直接去找胡三,但陸博濤分析,以丁文長和宋舞霞的脾氣,一定會先找兒子。因事有蹊蹺,最後魯蒼南獨自去找胡三,發現所謂的丁文長和宋舞霞都是假的,而胡三周圍有不少他不認識的人,幾乎二十四小時圍着他,而翠羽綠桑等人也被人監視着。
魯蒼南不敢打草驚蛇,在回碧琰山莊的途中“順道”去了一趟皇宮,發現太后依然在尋找宋舞霞及丁文長,判定他們確實未死,這纔回去向陸博濤回稟。
陸博濤相信丁文長和宋舞霞一定會第一時間去找他們,遂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就地等着他們。爲了讓他們得到訊息,他每個月都去宋清霜的墳前打掃,同時把《梔花別》改編成了民謠,四處教唱。
他們每天等着,盼着,結果這一等就是近兩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