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怕死,非常地怕死。她建圍牆,造瞭望臺,挖密室,一切的一切都因爲她害怕。可是到最後,翠羽受了傷,山寨中的“自己人”再也沒有會武功的了,她害怕站上圍牆之後,不知哪裡會飛出一支冷箭,讓她重溫前世從高樓墜落的感覺。
“你在害怕。”魯蒼南陳述。內院中,碧玉已經遣散了服侍的人,所有知道有密室存在的人都進了密室躲避,十八留在外面看守。雖然十八算不上絕世高手,但那密室造得極爲精巧隱秘,所以魯蒼南同意了碧玉的提議,暫時充當宋舞霞的保鏢。
魯蒼南的聲音把宋舞霞嚇了一大跳。她匆忙間回頭,若明若暗的燭火下,那條從左臉貫穿到右臉的傷疤顯得更加可怕。宋舞霞下意識吞了吞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只是一個女人。”魯蒼南下結論,態度上略帶不屑。他是江湖成名的大俠,說實話,即便在陸家,能讓他心悅誠服的只有陸博濤一人。
“我的確只是一個女人。”宋舞霞一邊回答,一邊往前走。她阻止不會武功的丫鬟,婆子跟着她,就是害怕傷及無辜。可今晚一旦讓人闖入山莊,那莊裡的一百多人必將在一夕間喪命。一百多條活生生的性命啊!她忽然覺得這個時代太殘酷了。
兩人默然無語地攀上了圍牆,不遠處隱約傳來了胡三的叫嚷:“讓老子出去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緊接着是陳二狗的勸阻:“莊主,霞姑娘說過,爲了兩位小小姐,你一定要忍着啊!”
圍牆上已經站滿了山寨的兄弟。每隔一米就有兩人並肩站着,其中一人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大刀,另外一人手持弓箭,衆人神情肅然地望着圍牆外的官兵。
宋舞霞從未親眼見過兩軍對壘的仗勢,所以估計不出一共來了多少人馬,只覺得外面火光沖天,黑壓壓的一大片。
“如果我們守不住山莊,先生能安全帶走陸少爺和丁少爺嗎?”宋舞霞問。如果官兵鐵了心強攻,她實在沒什麼信心。
此時的魯蒼南滿眼肅然。他之前的不以爲意是因爲他以爲來的只是一些沒啥戰鬥力的官兵,但此時此刻,站在圍牆之上,他感覺到了殺氣,濃烈的肅殺之氣。這種殺氣不是來自於城牆下的官兵,而是職業殺手的特殊氣息。放眼望去,山莊外的密林中一片漆黑,一絲蟲鳴鳥叫聲都沒有,那裡果然是殺手藏身的好地方。
“先生,你能保護陸少爺和丁少爺嗎?”宋舞霞鄭重重複了一次。
“我以爲你會要求我保護你,至少是你的外甥女。”魯蒼南答非所問,他說的是外甥女,而不是侄女。
宋舞霞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如果他們之中有一人遇害,碧琰山莊一個都活不了。”
“也許別人活不了,但是你可以,你可是太傅府嫡女,當今皇貴妃之妹,宋小姐。”魯蒼南把“宋”字的音讀得極重,想從宋舞霞臉上讀出點什麼,可惜紗帽阻礙了他的視線。
“魯先生,此時此刻你還想試探我嗎?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陸少爺,我是說陸博濤,爲什麼兩年間他都會來這附近,卻從不見我?”宋舞霞一邊說,一邊觀察着魯蒼南,見他微微一愣,已經能確定,每年去宋清霜墳前祭拜的真是陸博濤。看起來他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所以並沒按照宋清霜的遺書所言,上門求親。
宋舞霞嘆了一口氣,看着官府的人扛着梯子靠近圍牆。“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魯先生,我只希望在危急時刻,你一定要全力護着你家小主人和丁少爺。碧琰山莊的人就算全死了,也不能揹負莫須有的綁架,殺人罪名。”
“你!”魯蒼南驚訝地看着她,然後鄭重地點頭,“只要我活着,就會告訴世人,是我帶着兩位少爺來山莊做客的。”
“那小女子先行謝過魯先生!”宋舞霞屈身向魯蒼南行了一個禮。
魯蒼南的心中早已沒了一開始的不滿與不屑,他用內力扶起她,沉聲說:“宋小姐無須多禮,我魯蒼南從無虛言。”
“這就好。”宋舞霞轉身,靜靜望着圍牆下。官兵已經扛着梯子靠在了圍牆上,眼見着就要往上爬了。
樹林中輕微的“窸窸窣窣”聲傳入魯蒼南的耳中,他知道那裡的人正蓄勢待發。他全身緊繃,一時間不知道應該留在宋舞霞身邊,還是衝入密林。死並不可怕,他已經死過一回了,但今晚他不能死,他不但要保護陸家的嫡長孫,還要證明碧琰山莊的清白。他陷入了兩難。
“點火!”陳二狗歇斯底里的叫聲穿破夜空。
“哄”一聲,密林的正對面,幾座高高的瞭望臺上火光沖天,把整個綠石山照耀得如白晝一般。瞭望臺下的圍牆上,不知何時已站了兩排人牆,前排持刀,後排持劍,全神貫注地望着密林深處。
“啊呀!”官府架上的梯子應聲倒地。魯蒼南看得分明,就在陳二狗大叫“點火”的那刻,圍牆上突然彈出幾跟鐵索。梯子被鐵索一擋,重心不穩,當然會倒地。
“孃的,搞這麼多事幹什麼!還不如讓老子出去打個痛快!”胡三罵罵咧咧地走到了宋舞霞身旁。
宋舞霞彷彿沒聽到他的抱怨,指着圍牆外帶隊的官員說:“大哥,你能把箭射在他面前,保證不傷到任何人嗎?”
魯蒼南已經感覺到,密林中的人又退了回去,正在等待時機。他對宋舞霞欠了欠身,真誠地說:“小姐,還是讓我來吧!”
“去去去!”胡三不客氣地推了他一把,“老子苦練了兩年,就是爲了今天。”他拿起背上超大碼的弓箭,大叫一聲:“箭呢?”
“莊主,在這裡。”陳二狗已經回到了胡三身旁,雙手託着一柄超級大碼的羽箭,箭尾綁着一個信封。
胡三拿起箭,拉開弓,試都沒試,“嗖”一聲,羽箭帶着書信,穩穩地落在了參軍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