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是否得罪大公主。不顧軒兒會不會被連累,就是爲了提醒我,我的畫還沒畫完?”宋舞霞恨不得把手中的盤子往他頭上砸去。
丁文長見她真生氣了,突然覺得心情舒暢了很多。“不然你以爲是爲了什麼?”他反問,“當時見你們缺銀子,我不計較你們打劫,也沒收你們傷人的醫藥費,更沒有讓你賠償桌椅的維修費,最後還借了那麼多銀子給你,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成了郡主就想毀約。”
“丁公子,那些銀子山莊不是白借的,你應該知道,我們付了不少利息,更何況丁家在桂花糕生意上也賺了不少銀子。最重要的,我並沒有毀約。契約上並沒規定我應該何時交畫稿,不是嗎?”雖然這麼說很沒良心,因爲從古至今,除了高利貸,願意在危難時借錢的都算好人,但丁文長那種語氣讓她受不了。所以話就脫口而出了。
畫稿的事本來只是他的一個藉口,他是怎麼都不會承認,他只是來看她過得好不好的。現在聽她義正言辭的口氣,他立馬覺得自己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咬牙切齒地說:“這麼說郡主是想賴賬了?”
“丁公子真愛說笑,你可以回去看看契約是怎麼寫的,再看看印鑑是誰的。”因爲害怕自己的身份會惹來什麼麻煩,所以碧琰山莊的一切不是陳二狗出面就是碧玉處理,要不就讓胡三簽名。如果宋舞霞存心要賴賬,丁文長應該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想到他即便告上衙門也拿自己沒法,宋舞霞終於不那麼生氣了,而且她決定了,我就是不交稿子,看你怎麼辦!
眼見着蘇四娘正在尋找宋舞霞,丁文長也無心與她鬥嘴了,低聲說:“太后的喜好在你身旁的花盆底下。如果你有什麼事,或者想傳什麼話,就對人說你要買法蘭西黑天絨,自會有人幫你辦妥。大公主其實沒什麼,她只是與駙馬慪氣而已。”
“喂!”宋舞霞想問清楚怎麼才能辨認來人可不可靠,她身後已經沒人了。用腳輕輕推開小花盆,盆子下面果然有一張紙條。她急忙彎腰撿起紙條藏了起來,心中不禁懷疑:“他到底什麼人?居然能混進公主府,還能知道太后的喜好。”
不及多思,隱約中傳來了女人的說話聲。
“看到沒有,孝義郡主果然是想嫁給陸公子的,可惜。人家失散多年的未婚妻回來了,你說,兩位郡主會不會當平妻……”
“我爹爹說,陸公子一定娶不了心上人。”
“我夫君這麼說也!看來你可有機會了。”
“胡說什麼!”
“真是我胡說嗎?”隨即是女孩的嬌笑聲。
“對了,說起陸公子,前幾日聽說他在城外遇到盜匪了……”
“我們剛纔還在說呢,現在的強盜居然連陸家的人都敢打劫……”
……
聲音越行越遠,宋舞霞急欲跟上。她一點都不知道陸博濤遇襲的事。想到他一點武功都不會,不禁擔憂起來。
“清兒,原來你在這裡。”蘇四孃的一聲呼喚驚走了說八卦的女人。她走到宋舞霞的身邊,壓低聲音說:“我剛打聽過了,原來駙馬前兩天搬出了公主府,所以……這是人家的家事,只要有人先告辭了,那我們也走了。”
宋舞霞點點頭。除了三個年紀較大的貴婦圍在公主身邊與女扮男裝的侍從調笑之外,其餘客人都只是站在一旁,似乎在閒聊,或者說,都在觀察其他人,等待出頭鳥的出現。
“這大公主仗着太后寵愛,實在太荒唐了。要是旁人敢效仿,恐怕早就被休了。其實這也難怪,駙馬雖然在翰林院供職,可說白了,那是皇上看在姐姐的份上,大楚誰不知道駙馬爺除了寫詩,作畫,壓根就不想功成名就,真真是辜負了公主的一番情意。”
聽蘇四娘這麼說,宋舞霞不禁好奇,“難道駙馬是公主自己選的?”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蘇四娘望着公主的方向,掩嘴一笑,“當年駙馬金榜題名,公主芳心暗許,爲了駙馬,她連西番國的後位都不要,在朝堂之上,當着重臣的面,誓言非駙馬不嫁,先皇氣得差點把公主送去剃度。這件事滿京城無人不知。”
蘇四娘這麼一解釋,宋舞霞望着大公主的眼神從不認同變爲敬佩了。先不說皇后不皇后的,作爲這個時代的人,能夠勇於追求愛情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不過蘇四娘可不是這麼想,她一臉惋惜地說:“西番國雖不及大楚強大,可一國之後總比嫁給一無是處的畫匠來得強。公主若不是生在皇家,能有今天的排場?若不是太后寵愛她,能有幾個人受得了她的脾氣,忍受得了她的做派?真要說起來,無論人品。才學,脾氣,她都遠不及誠王妃,可惜她孃家姓陸。仔細算起來,她孃家也不過是陸家的一個旁支,可她嫁了誠王爺之後,怎麼說都是皇家的人,你瞧瞧她通身的氣派,比公主還要高貴上幾分……”
宋舞霞心不在焉地聽着蘇四娘嘮叨。她知道,這是在用誠王妃反襯公主的“不智”,婉轉地規勸她放棄與陸博濤的婚約,嫁進宮廷,享皇家的榮華富貴。她淡然地笑着,看着公主一杯杯飲着烈酒。如果真的能找到與自己真心相愛的人,就算偶然被情所傷,借酒消愁也是值得的吧?
忽然間,她又想到了陸博濤與宋清霜。一直以來,她都不得不接受着陸博濤的幫助,她身邊的每個人,碧玉,翠羽,趙嬤嬤,乃至兒子身邊的十八都是他安排的。沒有他,也許她根本活不到今時今日。可是,一想到他只是把自己當成未婚妻的替身,心中就會有一絲隱隱的不快。
“做人要懂得感恩,希望他沒事……”她低聲感嘆。
“你說什麼?”
“沒有。”宋舞霞對蘇四娘搖搖頭,眼睛依然看着大公主坐的位置。只見一個丫鬟走到公主身邊耳語了幾句。公主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一旁的人急忙扶住了她。顯然她已經喝得很醉了。
“孝和,孝和在哪裡?”她對着人羣大叫。
宋舞霞不明白公主怎麼就突然想到她了。雖然她和蘇四娘站在隱蔽的角落,但那麼多隻眼睛都在找她,她只能急步上前。不待她行禮,公主推開扶着她的人。一下子撲向宋舞霞,帶着滿身的酒氣。
“多虧了你,他回來了……”她打了一個酒嗝。
宋舞霞被她的話弄得莫名其妙,只能扶着她,輕聲說:“公主,您醉了。讓您的丫鬟扶你去休息吧。”
“我沒醉!”醉漢的經典用詞。
“是,公主沒醉。”宋舞霞看着她身邊的丫鬟,“是否可以先扶公主去喝杯茶,休息一下?”
“我不休息,你跟本宮過來!”公主連連搖頭,踉蹌着往外走。離她最近的宋舞霞只得上前再次扶住她。她們身後,誠王妃和蘇四娘欲跟上,大公主轉頭瞪了她們一樣,“本宮有讓你們跟着嗎?還不退下!”說完又笑嘻嘻地拉住宋舞霞的手,“走,我們去花廳,他們在等着我們呢!”
跨出門口,屋外早有丫鬟在等着了。宋舞霞欲把公主交還給她們,畢竟她與公主不熟,也不好在人家的地盤亂走。她不經意地回頭往窗戶的位置瞧了一眼。那裡站着一個穿着男裝的少女,顯然並不是丁文長。
見宋舞霞轉身欲回屋,丫鬟低聲說:“郡主這邊請,駙馬請您與公主去花廳相見。”
駙馬?宋舞霞不解。因爲公主夫婦算是半隱居在京城,又與宋家沒什麼往來,別說是駙馬,這是這位大公主她也是今日才見到,顯然對方也是第一次看到她。
“既然如此,駙馬爲何要見我?不會又是與以前的宋清霜有交集吧?對了,蘇四娘說他是畫匠,天哪,不會我送的那幅畫被他看出什麼端倪了吧?”
在宋舞霞胡思亂想間,丫鬟們已扶着大公主,領着宋舞霞入了一個小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棵高大的銀杏樹,至少有七八十年的樹齡。樹下搭了一個葡萄架,架子旁的花壇中種着幾株月季,正嬌豔地盛開着。比起宴會廳的奢華,顯然這裡清幽了許多。
走進屋子。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背手立着。大概因爲窗簾,門簾都是竹子做的,屋子裡沒有置冰塊,卻有一股自然的涼意。
男人發現了她們,對她微微一笑,宋舞霞急忙上前行禮,她那聲“駙馬”還沒喚出口,只聽“嘭”一聲,茶几上的杯子被掃落了,公主高聲說:“你終於捨得回來了?若不是我找她來。”她奮力一指宋舞霞,“若不是她來了,你是不是永遠不回來了?”
宋舞霞錯愕,這臺詞,聽着怎麼那麼像指責小三的?
駙馬歉意地朝宋舞霞笑笑,走過去扶住妻子,用寵溺的語氣責備道:“懿安,你又喝酒了?”
“不關你的事!”公主嘴上那麼說,卻並沒有推開丈夫。
駙馬輕輕捋了捋妻子垂落的髮絲,吩咐丫鬟們退下,放下簾子,復又歉意地對宋舞霞說:“郡主,讓您見笑了,懿安平時不是這樣……”
“你說,你是爲了我回來的,還是爲了她回來的?”公主似小孩般揪着丈夫的衣領不放。
(覺得公主的話很奇怪嗎?晚上見,我今天拼死也會碼出第三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