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綠桑說出宋舞霞的嫁妝之一就是五萬兩銀子,管家頓時覺得奇怪。再加上那麼多銀子,就算用丁家特製的馬車,有千里馬押運,也壓根走不快。“郡主,不如等在下見了綁匪再說。”他建議。萬一丁文長回來了,而宋舞霞出了意外,他有一百個腦袋可擔待不起。
“是啊,郡主,大少交待過,您切不可離開這裡。”綠桑跟着勸說。
宋舞霞也知事情有些奇怪,暫且含含糊糊地答應了。可管家走後,她越想越不對勁。以前她在電視上看過的那些罪案片,很多兇手都是有心理問題的,正常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她越想越着急,最終還是在城門關閉前回了昌平王府。
此番匆忙回城,她只帶了趙嬤嬤及另外兩個丫鬟。一路上,雖然明裡暗裡都有侍衛保護着她,但進了昌平王府,入了二門,她身邊只剩三個服侍的。
蘇四娘得知她突然回府,十分驚訝。宋舞霞見到她身邊的宋繡屏,也是萬分錯愕。
宋繡屏率先上前給宋舞霞行禮,聲音低沉而壓抑。雖不知道之前宋修文到底把她送去哪裡,如今看來,她的“規矩”學得不錯,整個人暮氣沉沉的。不過用古代大家閨秀的標準看,她比以前穩重、端莊了許多。
長嫂如母,按規矩,宋舞霞的嫁妝應該是蘇四娘一手置辦。因此,她以長輩的身份問了宋繡屏的情況,就暗示蘇四娘自己有話要說。待房中只剩下她們兩人,她說道:“大嫂,我有一件爲難的事,還想請您幫忙。”
“哦?”蘇四娘打量着宋舞霞。因爲好奇宋舞霞爲何滯留松柏居不歸,她曾向宋修文打探過,結果只得到一句:不要多管閒事。後來她聽說是宋舞霞病了,心中不免覺得奇怪。如今見她好端端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就更覺得訝異了。
看天色,此刻應該已是交贖款的時候。她無心與蘇四娘兜圈子,也無暇理會她探究的目光,說道:“不瞞大嫂,過冬的時候,我找人修葺碧琰山莊。當時他們也沒告訴我不收銀票,只要金子或銀子。如今時間緊迫,能不能麻煩大嫂現在幫我把這些銀票換成金銀?”
蘇四娘心中更加狐疑。她可沒聽過碧琰山莊修葺的事,可一時間也不好明着控訴宋舞霞說謊,只能推脫道:“這麼大筆錢,府裡可沒這麼多金銀,這個時辰,那些銀票鋪子恐怕都關門了。”她粗粗點了點,宋舞霞拿出來的銀票大概有三四萬兩。她不禁對這個小姑刮目相看。以她的計算,宋舞霞不該有這麼多錢的。
宋舞霞沒空揣摩蘇四孃的心思,她假裝羞澀一笑,吞吞吐吐地說:“不瞞大嫂,我的嫁妝中……是不是有金子……可否讓我先借來一用……”在她想來,她有銀票“抵押”,蘇四娘不該不送她這個人情。
令她意外的,蘇四娘爲難地搖頭。“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她的話音剛落,一個人影站在了廊下,輕輕敲了敲門,問道:“夫人,郡主,卑妾是來送茶的。”
在蘇四孃的許可下,柳依依嫋嫋而入。宋舞霞不得不承認,多日未見,她出落得更加嫵媚誘人了。見她畢恭畢敬地送上茶點,謙卑有禮,蘇四娘冷冷一笑,轉頭對宋舞霞說:“這事還得你大哥做主。”
宋舞霞不解柳依依爲何頻頻看向自己。她想着先辦完正事,以後有機會再問她,遂對蘇四娘說:“大嫂,大哥已經回府了嗎?”
“郡主,王爺正在福祉軒,吩咐誰也不許打擾。”柳依依突然插嘴。福祉軒是宋修文專門用來會客的書房。
蘇四娘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大概是出於對柳依依的反感,她走上前,挽起宋舞霞的手腕,親熱地說:“我記得今日府上並沒有客人,你大哥應該只是圖一個清淨,看些閒書罷了。不如我陪你一起去找他。如若他有什麼顧忌,我還可以幫你勸勸他。”
宋舞霞正想點頭,忽然發現自己的衣襟被輕輕拉了一下,回頭就見柳依依對自己微微搖頭。面對如此明白的暗示,若不是爲了丁文長,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蘇四娘。可轉念再想想,她身在昌平王府,自己又是郡主,除非皇帝出現,否則沒什麼好怕的。況且她是臨時決定回王府的,皇帝又怎麼知道她會回來?
本着賭一把的心態,宋舞霞沒有理會柳依依的暗示,跟着蘇四娘入了福祉軒。福祉軒雖在人來人往的主院前面,但素來很少使用,一向清淨,因此院落的異常安靜並未引起宋舞霞的注意。隨着蘇四娘跨入屋子,看到宋修文居然恭立在桌子前,她的心中涌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當書桌後的人緩緩轉身,蘇四娘“噗通”一聲跪下了。“皇……皇上……”她結結巴巴,錯愕與驚恐交雜。
“皇上”宋舞霞給鄭晟睿行禮。心中又惱又氣,惱的是自己,氣的也是自己。眼下該怎麼脫身?她茫無頭緒,只恨自己又蠢又笨。
鄭晟睿盯着她,微微笑着,笑容中有憤怒,也有得意,隨後斜睨了宋修文一眼。
收到皇帝的暗示,宋修文側頭,深深看了宋舞霞一眼,向皇帝告罪,攜蘇四娘退下。隱隱約約中,只聽蘇四娘問:“老爺,皇上怎麼來了?何時來的?……”
隨着聲音漸漸遠去,房間陷入了炙人的寧靜。皇帝時不時瞥一眼宋舞霞,百無聊賴地拿起桌上的毛筆,伸入燭火之上。火苗燃起筆頭的羊毛,空氣中彌散着一縷縷焦味。
宋舞霞不停命自己冷靜,可怎麼都想不出脫身的辦法。此刻她終於意識到,所謂的贖金,根本就是皇帝想引她離開松柏居。
“你……丁文長……”她打破了沉默,說不出完整的話。
“怎麼,怕朕殺了他?”鄭晟睿輕笑,眼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怒意。說實話,他不該節外生枝的,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證實什麼。
宋舞霞咬牙,又不敢和皇帝硬碰硬。此刻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丁文長。理智告訴她,若皇帝要殺了丁文長,根本用不着等到現在,可是她就是難以遏制心中的擔憂。
“怎麼不說話了?”鄭晟睿依然笑着,但臉部僵硬的肌肉充分說明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宋舞霞不語,低垂眼簾。袖子下,她雙手握拳。如果詛咒能殺人,此刻鄭晟睿已經死了一千次,一萬次。
鄭晟睿放下已經燒禿了的毛筆。他自以爲剛剛見到的屍體是真正的丁文長,遂覺得宋舞霞已經是他的囊中物。對於自己的東西——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宋舞霞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情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很怕朕?”以前他在她面前一直自稱“我”,如今嘛……既然是她先踐踏了他對她的珍惜,以後就休怪他無情。
“皇上”宋舞霞示弱,屈膝跪在地上,懇求道:“皇上,太后已把我賜婚丁文長。這是懿旨,不能違抗……”
“所以你就一次一次設計朕?”
“皇上恕罪”
“恕罪?”鄭晟睿冷笑,“如果朕要降罪於你,你恐怕死一千次都不夠,還得搭上整個宋家。”他出言威脅。
宋舞霞真想站起來大吼一聲:“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無恥的。”她不敢。她怕死,更怕丁文長還在他手上。她甚至不敢直言詢問,怕激怒了他。
鄭晟睿看她一動不動跪在地上,愈加生氣。他從書桌後走出,站在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就那樣緊緊捏着,直視着她的眼睛,似乎想把她的下巴捏碎。
宋舞霞不語,忍着疼痛。她害怕,但同樣直視着他的眼睛。
“你居然……有恃無恐”鄭晟睿用另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相信嗎?即便朕就這樣殺了你,衆人知道的也不過是一向體弱的孝和郡主因病身亡。”
宋舞霞被他掐得喘不過氣,她根本說不出話,只能直直看着他。她不想死,她愛丁文長,也愛丁立軒。但如果皇帝真要殺她,她不想失去尊嚴。
鄭晟睿看着宋舞霞的臉不斷變紅,看着她的嘴脣微微泛紫。他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扭斷她的脖子;他只要再堅持一會,她就會窒息而亡。
突然間,鄭晟睿鬆開了手,重重推開宋舞霞。宋舞霞倒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用力呼吸着新鮮空氣。
鄭晟睿居高臨下看着她的狼狽。他從七年前就愛上了她,他不惜一切想得到她,他甚至爲了她得罪自己的父皇,可到頭來她回報他的是什麼?她與陸博濤,與丁文長糾纏不清,她不止一次愚弄他,她甚至想殺了他。
在他看來,她罪大惡極,他卻不捨得殺了她。今日,爲了見她,他大費周章。一直以來,爲了得到她的心,他犧牲了不少人命,他甚至爲她揹負了暴君的罵名。
“有時候朕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看它是不是石頭做的。”
鄭晟睿的話音剛落,門口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屋內的兩人同時詫異。以宋修文的脾氣,是絕不會讓人過來打擾皇帝的。
屋外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