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嬸子和黑衣人密議的時候,陳二狗正在和胡三說話,說的也是宋舞霞。
“寨主,今天霞姑娘問我,山寨一共有多少人。”他一邊說,一邊打量着胡三的神色。
雖然大胖魚頭沒啥肉,不是胡三的最愛,但剛纔那餐晚飯他吃得心滿意足,自從娶了宋清霜之後他從沒這麼開心過。兩個女兒坐兩邊,一聲聲叫着“爹爹”,一旁還有小姨子給他夾菜,好兄弟給他倒酒,就是那個趙嬸子有些礙眼,不過看在趙二是爲了護寨而死的份上,他就忍了。
“寨主?”陳二狗有些錯愕地看着笑得一臉傻樣的胡三。胡三之所以留那麼長的鬍子,就是因爲他的臉長得沒什麼威嚴,怕鎮不住手下及過路的商旅。不過即便他用大鬍子把大半的臉藏起來,笑的時候還是給人一種憨憨的感覺。
爲了綠石寨寨主的威嚴,陳二狗沒有少犯愁,不過幸好,自從他們打劫了宋氏姐妹,胡三就不怎麼笑了,所以當陳二狗看到胡三許久未見的笑容時有點嚇到了,小聲說:“寨主,你可答應過夫人……”
“囉嗦個屁!”胡三收起笑臉踹了陳二狗一腳,“從今天起,她就是我妹子,既然妹子要知道哥哥手下有多少人,你明天就去數數,然後告訴她就是了。以後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不要來煩我。”他哼哼了兩聲,倒在了牀上。
陳二狗怎麼都沒想到胡三會這麼回答,不過這也再次印證他的理論:與寨主說話必須十二分明白,切不可拐彎抹角。他嘆了一口氣,正色道:“寨主,以前夫人可從不過問山寨的事,你說霞姑娘爲什麼想知道?會不會……”
“別有居心”四個字還沒出口,他就又被胡三踹了一腳。“我怎麼知道,你不去問她,問我幹什麼?我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蟲子!”他有些火了。
晚上一高興,他多喝了兩杯,現在一心想睡覺,於是覺得陳二狗像只亂飛的蒼蠅,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當然,他不會真的拍死他,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是相互扶持的難兄難弟。
本來,生活對胡三來說很簡單,只要他有飯吃,山寨的兄弟都有飯吃就行了。但當他見到宋清霜之後,他的理想又多了一個,他希望她能對着自己笑一笑,可惜兩年多來,他從未見過她真心的笑容。
不過小姨子可不一樣,見到他總是“姐夫,姐夫”地叫着,見誰都笑臉迎人,好多次都讓他覺得自己的老婆在衝自己笑。而且他還發現,即便他無緣無故罵了她,她也不生氣。想着這些,胡三又露出了傻傻的笑容,對着陳二狗說:“以後她要用多少菜油,你由着她就是了,最多我領着兄弟們多做幾單買賣。”
胡三這話讓陳二狗微微一愣,隨即想到之前的那頓晚餐,心臟一陣一陣的抽痛。那碗魚頭湯裡面擱的油,足夠他買好幾袋大米了。
不過轉念再想想,自從父母死後,他第一次有了一家人的感覺。“算了,活着圖個啥,不就圖個高興嗎?掙錢的都不心疼,我管賬的心疼個屁!”這麼想着,他的心好受了許多,見胡三大喇喇躺在牀上,半眯着眼睛,發現好久沒見到寨主這麼高興了,也不想掃了他的興。
“算了,還是我去試探一下,有了結果再告訴寨主,而且,霞姑娘人這麼好,怎麼都不像別又居心的人……”他一邊盤算着一邊往外走,正要合上門,卻被胡三叫住了。
“你找人去打聽打聽,有沒有什麼姓宋的人家有兩個女兒不見的……”
“寨主,你這是?”
“她也老大不小的。如果她家裡還有人,我們就把她送回去,如果沒有,我就該好好盤算盤算去哪裡找個好妹婿……”說着說着,鼾聲大作。
陳二狗搖着頭關上了門。雖然第二天他就找人去四處打聽了,不過心裡可沒抱多少希望。兩年多,快三年了,如果家裡還有人,怎麼不見官府張貼告示,也不見有人四下尋找?存着這個想法,他轉身就把這件事忘了,直到十天後出去探聽的人回來,他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四下尋找山寨的最高領導人。
此時的胡三正在山後的小河裡撈魚。經過十多天的精益求精,他捕魚的水平已經到了專業級,甚至學會了用漁網來網魚。沒買賣可做的時候,他就來這裡琢磨,怎麼能抓到更多,更大的魚。
遠遠地看到陳二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胡三從河裡爬出來,迎上去問道:“你跑得這麼急,是不是有大買賣?”自從知道了宋舞霞做一碗雞蛋羹要放一勺子菜油,他捕魚歸捕魚,但也時刻沒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她,那個,宋家……”陳二狗使勁喘着氣,臉色煞白,許久才緩過勁,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前幾天趙嬸子告訴我,官府出了榜文,以後要避忌‘舞霞’二字,因爲這是當今皇貴妃的閨名……”
“皇貴妃關我們屁事,她認識我,我還不認識她呢!”胡三“哼哼”了兩聲,捋起衣袖又想下河,被陳二狗一把抓住了。
“寨主,前幾天你不是讓我去打聽姓宋的人家嗎?去京城那邊的人回來,他說,京城有個宋太傅,年初被皇上封爲溫親王了,他家有三個女兒,大女兒叫宋墨黛——”
胡三愣了一下才問道:“宋太傅是幹啥的?”
“太傅是個官名,是皇上的先生,教皇上唸書的!”
陳二狗的解釋讓胡三當場石化了,許久,搖頭,再搖頭,大聲說:“既然是大官,怎麼會讓女兒被追殺?肯定是同名同姓而已。”
“可……他家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叫宋舞霞,一個叫宋清霜,我之前說的,那位閨名舞霞的皇貴妃也姓宋!”
“這又怎麼樣!就不興人家一家子都同名同姓?”胡三惡狠狠地說。可即便他再直腸子,心中明白,這種可能性是極低的。
陳二狗跟着胡三多年,當然知道他的脾氣。從聽到手下回話至今,他也還沒緩過勁,沒工夫陪胡三胡攪蠻纏。
仔細想想,雖然現在的霞姑娘平易近人,可死去的夫人總有一股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情,橫看豎看都很像大官的女兒。“難道我們真的把皇貴妃的姐姐擄來當壓寨夫人了?”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搖搖欲墜。
陳二狗摸摸脖子,又抹抹額頭的汗水,眼前突然閃現了趙二家的對他提起皇榜時的神情。“山賊一向不管官府的事,她爲什麼要特意對我說起皇榜?”陳二狗自言自語。隨後他想起了當宋舞霞說自己小名叫霞兒時,趙二家的盯着宋舞霞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