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想強調一下自己的重要性,順便抓個二太太的疏漏,因此對老太太膀子痛一直沒看好大搖其頭。
周媽媽分辯道:“您不在的這些天,御醫院都過來兩撥人了,只是不大有效用。”
沒想到老太太卻聽到了她們的咕噥,不悅道:“什麼大事,也值得說個沒完。”
大太太索性直接問道:“老太太,既然御醫院的人醫不好您的膀子,不如找個精通推拿的,給您好好治一治。”
“誰知道那些人可不可靠呢。”老太太皺起眉頭。
還沒等老太太答話,皓寧突然插嘴到:“我舉薦一個人,保管給老太太治好。”
大太太皺眉道:“你這孩子……”
老太太顯然心情不錯,擺了擺手示意大太太無妨,笑道:“我們皓寧也能想着給祖母治病了,你要舉薦誰呀。”
“我推薦涵姐姐,我這兩天落了枕,姐姐給我按了兩下竟好了。不信老祖宗可以一試。”皓寧笑嘻嘻的說。
“老太太哪跟你一樣呢,你就別瞎出主意了。”大太太嗔怪道。
涵因卻走上前來說道:“老祖宗若是信涵因,就讓涵因一試,不敢說治好了老祖宗,給老祖宗減輕些疼痛罷了。”
老太太笑着對大夥說:“那就看看涵丫頭有什麼本事。你來吧。”
涵因走到老太太身後,順着穴位開始按壓了起來。
上輩子她爲了拉攏討好太皇太后,正正經經從推拿聖手王神醫那裡學了整套的按摩方法。這回又用上。
衆人見她推、頂、按、壓手法純熟,心裡不禁納罕,她什麼時候學會了這個。
老太太只覺得剛按的時候疼痛非常,又少不得忍着,之後按過的地方開始發熱,肌肉漸漸鬆了下來,便不那麼疼了。等涵因一套按完,便覺得鬆快了不少,胳膊也能擡得起來了。心裡大悅:“你這孩子竟還有這樣的本事,這是跟誰學的?”
衆人心裡也有疑問,畢竟涵因是個大家閨秀,平時不可能接觸到會推拿的人。
涵因笑了笑,從容不迫的答道:“是大哥哥知道祖母經常犯肩膀疼,只是他忙着在學裡讀書,不能親自侍奉老祖宗,便去外面了個推拿神手,告訴了我,我讓張媽媽去跟着學了幾手,自己也練了,大哥哥特地囑咐讓我替他盡孝心呢。”她把事情全推到皓軒身上。反正張媽媽去學了,回來也教她了,至於去找按摩師傅是不是皓軒的主意,量也沒人真去管,真要有人問起,到時候串好說辭便可以了。
“哦,皓軒這孩子還真是有心了。”老太太聽說這是大孫子的孝心,更是高興壞了。
旁邊的婆子、丫鬟又開始七嘴八舌說大少爺如何有孝心,又贊他會讀書云云。皓軒請過安之後就去外院隨父親應酬客人了。大太太又不好自己誇自己的兒子。現在面上有了光,神情也鬆了下來。
二太太冷笑着對涵因道:“你這孩子也太悶了些,也不早說,讓老太太白受了這幾日的苦。”
“推拿之術必須要手法純熟方能起效,否則越按反而會加重,我也是在丫頭身上練了好些日子,纔敢用在皓寧身上看看有沒有效果。也不敢輕易用呢。”涵因輕瞥了二太太一眼笑道。
大太太平白挽回了這一局,對涵因的芥蒂又少了幾分,笑道:“我一直說這孩子謹慎知輕重,果然是這穩重的性子。”
老太太點頭道:“你說的很是。”
“不如就讓涵姑娘每天上您這來,給您按摩吧。”周媽媽笑着說道。
“好啊,只是陪着我這個老婆子,不知道有多悶。”老太太笑着說。
涵因忙說:“給老太太盡孝是求之不得的。”
家宴直到子時方散。今日沒有宵禁,此時長安城裡仍然一片燈火通明,人們喧囂歡樂的吵鬧聲隨着秋風透過厚厚的牆壁,隱隱約約傳到了這深宅大院之內,宮裡開始放起了煙花,繽紛的顏色將濃墨般的天空染得絢爛多彩。
老太太今日精神甚好,便提議衆人去觀月閣看煙花。觀月閣是個三層小樓,在府中地勢最高,站在上面,可以一直看到皇城那邊。古代畢竟沒有什麼娛樂,就連靖國公府這樣的大戶人家也是如此。衆人皆興致勃勃,沒有一個人要休息的。爲了更好的看煙花,老太太命人把燈都吹熄了。今年宮裡的匠人又制了不少新花樣,引得大家嘖嘖讚歎。
涵因對這種比上上世不知原始多少的簡易版煙花沒大興趣,也沒往前湊,只在衆人後面找了跟柱子倚着。突然有人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一驚,回身一看,原來皓寧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內院,也上了這樓來。黑暗中,皓軒清澈的眼睛映照着天空的煙火,顯得格外分明。涵因大羞,手掙了兩掙,皓軒卻握的更緊了,涵因也只好由他握着。
兩個人自以爲在人羣最後,無人發覺,卻不知給大太太取披風的紅綢,從後面上樓來,正把這一幕看在眼裡。
中秋之後,涵因每天都去老太太那裡給她按摩。如此幾日,老太太的膀子痛便都好了,連着睡覺也安穩了許多。
老太太暗暗觀察涵因,見她言語安穩,行事大度,並不刻意討巧賣乖,雖不如皓寧那般討她的疼愛,卻也增加了不少好感。
涵因到靖國公府的時候老太太本欲親自教養的,但涵因小時候總病着,大太太怕老太太過於勞乏,又怕過了病氣給老人家,便給涵因單開了院子。老太太最初還時常看顧,後來精力不濟,也就全託給了大太太。大太太整日忙於府中事務,也不能事無鉅細。涵因的處境便一日不如一日,她年紀小,那些下人見老太太、太太不大理會,便明裡暗裡剋扣她的東西,她也只會一味哭泣,愈發跟別人疏遠了。於是府裡的人便都說她性情乖戾。老太太、太太每偶爾見她一次,她也是不大合羣,只是問一句答一句,於是愈發相信她性情不好的話,便更是對她淡淡的。
這一次的事情老太太對她改觀不少。
“你回來以後還跟着老二媳婦管家了嗎?”老太太靠在榻上半眯着眼睛,涵因站在後面給她按摩着。
“回來後就不曾了。”
“哦?”老太太眼皮張了張,又眯了起來:“這是爲何?莫不是我這老婆子的事,耽誤你的正事。”
涵因笑道:“老太太這纔是正事,百善孝爲先,憑是什麼大事給外祖母盡孝也是第一,何況,我回來後太太叫我跟着容媽媽精進針線技法,還要約束着皓寧學針線。有我在還能哄着她坐下來繡上兩針。我想別的倒是其次,教會皓寧纔是要緊的。”
老太太不由笑了:“倒也是,那孩子這個年紀再不收收心,再大就要耽誤了,說起來也真是頭疼。”她握住涵因的手說道:“好孩子,也難爲你爲妹妹着想。”
涵因走了之後,老太太對着周媽媽笑笑:“從前只覺得她性子不好,只想着她從小無父無母,可憐見的,現在看來也是個心實的好孩子。”
周媽媽笑道:“誰說不是呢,我看她竟有當年大小姐的品格,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老太太有些傷感的說道:“她母親雖不是從我肚子裡頭出來的,卻是我親手養大的第一個孩子……從小又懂事,誰想到……哎……”
“您又提這個傷心事做什麼,如今她的兒女長大了,老太太做主給他們尋了好親事,也算是慰藉了大小姐的在天之靈。”
老太太點了點頭,闔上了眼睛。
“嗯,果然進步不少,這花也有花的樣子了,針腳也比之前細了。”涵因拿起皓寧的針線,認認真真的品評了一番。
皓寧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拉着涵因的手說道:“姐姐答應我的好吃的在哪,”
“我就知道你做完了,必然要管我要的。”轉過頭叫慕雲把東西拿出來。
慕雲打開一個食盒,裡面用冰鎮着一個小碗,她小心翼翼的捧到皓寧面前。
皓寧一看皺眉說道:“這不是奶麼,突厥人常吃的東西,我嘗過,腥腥的有什麼好吃。”
涵因笑道:“這哪是一般的奶,你嘗一口便知道了。”
皓寧聽如此說,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放到嘴裡,臉上立刻變了表情,又拿起勺子一股腦吃盡了,才說:“這是什麼,又細又滑,怎麼這麼好吃。還有嗎?”
“這叫雙皮奶,我們姑娘一早起來就弄這個,總共就得了這麼幾碗,也只夠老太太、兩位太太、幾位公子還有姑娘的,連我們姑娘自己都沒有呢。”祈月笑着說。
“還想吃……”皓寧笑臉耷拉下來,撅起了小嘴。
涵因笑道:“一次也不能多吃,要不然你就會覺得膩了。”
“這個用什麼奶做的,這麼香,卻沒有腥味?”皓寧砸吧着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就是新鮮的牛奶,蛋清和冰糖,主要的功夫在火候。回頭我把做法抄出來給你的丫頭,你想吃了,便讓她們給你做。”這雙皮奶的做法還是上上世學的,幾乎忘得差不多了,試驗了好多回才勉強做成了,好在這個時代牛奶更醇厚,做出來的口感反而出乎預料的好。
“只怕她們學了也做不出這個味兒來,還是姐姐親手做給我。”皓寧撒嬌似的說。
涵因“撲哧”一笑,用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真真是個小魔星,好,你只要好好學刺繡,在太太面前交代過去,我會做的多着呢,何止這個。”
皓寧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看自己的繡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這鮮奶姐姐從哪裡找來的。”
“我聽二哥哥說,這次他去別館的莊子,聽莊上的人說那裡的幾頭母牛產了小牛犢,我想母牛有了小牛犢必然產奶,我便託他遣人從那裡要來一頭。現在放在牲口棚裡養着呢。早上讓廚房的人擠了鮮奶送過來,做好再用窖冰鎮着。”
“爲什麼這個吃着不僅沒有腥味,還這麼香甜?”
“那兩層奶皮是結出來的精華,裡面加了冰糖和蛋清,蒸的時候用文火把腥氣熬走了,上面還撒了木樨清露,那露也是用今年的桂花新制的,自然吃起來香甜。”
“姐姐從哪裡學來的法子,之前也沒聽你說過,這麼好的東西怎麼不早拿出來。”
涵因早就想好應對之辭,神色坦然的說:“書上看來的法子,東西雖不值什麼,卻瑣碎的緊,奶要新鮮的,一大早就要折騰人起來做,暑熱還沒退,東西做出來放不了一會兒就壞了,還要準備冰鎮着。這一次要不是能弄到鮮奶,也做不成呢。”
“我明天也要吃這個。”皓寧忽閃着眼睛,抓着涵因的袖子搖啊搖,一副小饞貓的樣子。
涵因忍着笑,把繡活拿了過來,說道:“你今天把花枝子繡完,明天讓你吃個痛快。”
皓寧立刻蔫了,撅着嘴說道:“嗯,要不繡一半吧。”
看着涵因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談了口氣說:“好好好,我繡,不過你可不準耍賴哦。”
涵因笑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