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韶華來說,川北實在是太熟悉了,她幾乎可以閉着眼把整個川北都走個遍。尤其是將軍府,她住了十幾年,府裡的一草一木她都能說得上來,這一路過來根本連遲疑都沒有。
韶華沒想到最後卻是在門口被人攔了下來,看着熟悉的大門,就連守門的士兵都略有眼熟,可是對方卻堅持不肯讓她進去。“站住,你是誰,不能擅自闖進去!”
韶華手搭在槍桿上,瞪了兩人一眼,急聲道:“快讓開,我要見嚴愷之。”
其中一個士兵冷聲道:“竟然直呼將軍名諱,真是找死!”說着,伸手就要把韶華推開,好在衛篪及時趕了出來,看到韶華平安無事,他臉上的表情顯然鬆了口氣,否則面對嚴愷之他連大氣都不敢出。儘管他纔是最無辜的,可是到底人是被他看丟了。
“愷之呢?”韶華握住他的手腕,緊張地問。
“我倒是誰,這麼早就跑來大鬧將軍府,原來是我們的嚴夫人啊,真是好幾不見,別來無恙。”鳳仙冷笑着一張臉走過來,眼睛看着韶華捉着衛篪的手,諷刺地說了一句,“嚴夫人這麼光明正大拉着別的男人的手,讓嚴爺看到了恐怕不好吧。”
“我知道你心裡記恨我,但我也沒辦法,你的東西我都還給你了。”韶華知道鳳仙是在因爲她把他們都關起來而生氣,但她臨走時早就把鳳仙的家底連同自己的銀票全都留給他,沒想到鳳仙還是對她冷嘲熱諷。
“這個我知道,我還得多謝夫人大方,連本帶利都還回來,不過我不會感謝你的。”鳳仙故意冷着一張臉,讓衛篪有些看不下去,“夠了鳳仙,少說一句。”
韶華根本不在意鳳仙的話,反正就算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麼做。“愷之呢,我要見他。”
鳳仙看着韶華一眼,忽然揚起嘴角,指了指身後右手邊的走廊,“嚴爺在休息,你自己過去吧,我們就不打擾了。”說完,不等衛篪開口,就連拖帶扯地把衛篪拉走。
韶華對鳳仙最後頗有餘味的笑意感到莫名其妙,她也沒多思索,急忙跑了過去。一路的士兵都對莫名冒出的陌生女子感到奇怪,不過見她直奔嚴愷之的房間,也就默默地走開。
嚴愷之的房門沒關,韶華心裡正着急,三步並作兩步走,邁了進去,正要喊一聲卻看到從內屋走出一個紅色的身影。韶華臉上的表情頓時定住了,對面的女子看到韶華的時候也愣了一下,兩人僵持了許久,聽到嚴愷之的聲音從屋內傳來:“莫兒,怎麼了?”
莫兒看了看韶華驚恐萬分的表情,回頭朝嚴愷之說道:“沒事,有個奇怪的人跑進來。”
韶華像是看見妖魔鬼怪似的盯着眼前人,看着她身着一條如火般明豔燦爛的紅裙,這恰恰就是羅布族少女最愛的紅裙,和辛子墨當初最愛的裙子極爲相似。目光從身上轉到她的面容,那眼神五官讓韶華心中生出些許恐懼,一想到嚴愷之剛剛竟然喚她做“莫兒”,韶華忍不住想要冷笑。
“你是誰?”莫兒看着韶華臉上隱隱浮出殺氣,有些害怕地問。“你不能進去!”
韶華做了深呼吸,讓心情平靜下來,不顧莫兒的阻攔,大步朝內屋走去。嚴愷之聞聲坐起,正好看到韶華面無表情地走進來,身後還跟着驚慌失措的莫兒。嚴愷之忽然好想明白了什麼,對莫兒擺了擺手,“你下去吧,這裡不需要你伺候。”
莫兒有些猶豫,看看韶華,又看看嚴愷之,“可是……”
嚴愷之沉下眼眸,對她說了一句,“她是我妻子,我們之間不需要外人伺候。”
莫兒像是受到什麼沉重的打擊,咬着脣看着嚴愷之,眼淚幾乎要從眼眶裡跌出來,放下手中的水盆,轉身就跑了出去。韶華眼角睨了她離開的身影,又看到嚴愷之閉眼一臉疲倦的樣子,心裡因爲他那一句“她是我妻子”,所有的怒氣立刻蕩然無存。
儘管莫兒的模樣像極了辛子墨以前的樣子,所以當初在涼城初見時,她心中的驚訝,就好像忽然發現世界上還有另一個自己存在。更重要的是,那個自己用的是原來的模樣,而存在的卻是不一樣的靈魂。若不是細細端詳發現她並不全然和辛子墨長得一樣,只不過身段面容相似,可是嚴愷之那一聲“莫兒”足夠讓她緊張得抓狂。
韶華沒有想到的是,她初以爲自己看走眼的身影居然會再次出現在她眼前,而且比她先一步跟嚴愷之在一起。不管如何,就單單是她這一身惹眼的紅裙出現在這裡,就足夠讓韶華提高警惕。
她深呼吸讓自己平靜,韶華心裡清楚,這個時候發怒就是讓自己處於下風。她走過去,輕輕依靠着嚴愷之身邊坐了下來,弱弱地喚了一句:“愷之。”她緊盯着嚴愷之的臉,生怕從他臉上出現讓她害怕的表情,韶華緊張得連手心都開始冒汗。
嚴愷之良久才吐出一聲嘆息,也把韶華心中的大石也都放了下來,“你爲何不肯聽話。”
他睜開眼,看着眼前咬脣含淚的人兒,心裡有些複雜的情緒,想到剛剛莫兒也是這麼看着他,心裡好像被什麼撞了一下。他伸出手,把韶華擁進懷裡,再說不出要她離開的話。
就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刻,韶華激動得眼淚都掉下來,這些日子的辛苦全部都值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含糊的哭腔小聲說:“明明是你先失信於我!”
嚴愷之苦笑,“我知道,所以我收到懲罰了,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不管發生什麼事。”從衛篪到來的那一刻到現在,他幾乎不敢讓自己平靜下來,就連敵人夜襲他的心都忍不住掛念着那個身影。等到看見韶華,嚴愷之才深深地發覺自己一開始的想法簡直錯得離譜,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少活幾十年又何妨。
韶華有些意外,從他懷裡冒出腦袋,淚水未乾的眼睛顯得十分晶亮:“真的?”
嚴愷之疲憊地點點頭:“真的。”
韶華伸手把他的雙眼合上,孩子氣地想讓他閉眼休息,嚴愷之好笑地將她的手拉下來,搖搖頭。韶華這才嘟着嘴,有些抱怨:“剛剛那個人是誰?”
嚴愷之眼神一暗,表情有些彆扭,“胡太守送來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出了涼城才知道有人藏在車裡,可是三更半夜把一個年輕娘子丟在外頭是件及危險的事,他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但也做不出這樣的事,再加上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嚴愷之無奈只能把她帶上。
但是就因爲她那張臉,韶華還是忍不住吃醋,嘴巴撅得高高的,“你叫她莫兒?”
其實最開始她說的是墨兒,嚴愷之知道以後立刻要求她改掉,對他而言,那個名字的主人已經死了。不過莫兒沒有堅持,只是答應改了字,可是讀起來還是一樣的發音。嚴愷之也沒有細究,便隨她去,如今被韶華提起,他也很無奈,畢竟莫兒非奴非婢,充其量只是一個貌似故人而已。可是他沒有和韶華解釋,他把她帶到川北以後,還是讓她留在身邊。“別想太多,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與你想的一樣。起初我確實以爲她是、世子妃,但看久了也就覺得並不像。”
其實韶華心裡已經原諒嚴愷之了,只是嘴上還不肯放過他,“那她剛剛怎麼會一副你對她始亂終棄的樣子。”
嚴愷之心中忽然響了警鐘,握住韶華的肩膀,一本正經地看着她錯愕的臉,表情堅決地對她說:“我沒碰過她,我昨夜守城到天亮,連枕頭都沒沾到,纔回來你就進來了。”
韶華差點沒讓嚴愷之的鄭重其事給笑場了,心裡卻像是吃了蜜一樣甜滋滋的,她用手指繞着他衣襟,柔聲撒嬌:“我沒說你碰她了,只不過,爲什麼非得是她來照顧你,有什麼事不能讓鳳仙還是衛三去做。”
聽到韶華輕鬆的口氣,嚴愷之也跟着放鬆,“他們不是我的侍衛。”
“那可以讓其他士兵去做,反正就是打水洗臉鋪牀疊被,這些事都可以由……”韶華不以爲意地說,卻讓嚴愷之給打斷了,“以後就由你來做。”韶華本來要解釋,想了想,覺得也對,立刻開口樂滋滋地答應,“爲什麼由我、嗯,也對,這些事是做妻子應該做的。”
這些貼身的小事由她來做,總好過讓那個什麼莫兒來做,她堅決不能讓她再靠近嚴愷之,最好連面都不要見。
然而,嚴愷之卻否決了韶華的話,“不,不是妻子。”看着韶華錯愕的眼神,嚴愷之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用兩人才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你聽好了,川北並不安全,我懷疑有奸細混進來。除了福林、衛三、鳳仙還有莫兒,沒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務必要謹慎一點。若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可就危險了。”
韶華眨了眨眼睛,跟着小聲問:“你在懷疑她?”
嚴愷之沒有正面回答,“我只是不希望你捲入危險,木石真知道你要來,但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讓他知道會很麻煩。他絕對不會想到李閣老的孫女會出現在這裡。”說到最後,還故意看了她一眼。
韶華佯裝不悅,“你是想說我野蠻嗎?”
嚴愷之覺得自己已經累到睜不開眼,將她撲倒在牀,壓低聲音道:“沒有,我只想抱抱你,再也不要鬆開。”韶華以爲他光天化日之下還想行洞房之事,緊張地想要推開他,卻無奈地聽到他沉重的酣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