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踏碎了山路上新翠的青草,陽光明媚而溫柔,一路山櫻杜鵑延綿不斷,一眼望去萬紫千紅的絢麗伴隨着悅耳靈轉的鳥鳴,儼然是春色踏青的好時節。
三輛馬車安靜有序地朝幾十裡外的京城方向行走,馬車前後都有二十幾個打扮統一、精壯年輕的漢子騎馬緊緊跟隨着。相較於後面兩輛馬車笨重且緩慢,走在最前面的馬車輕巧精緻,一看便知馬車內的人非富即貴。
忽然,一隻潔白如玉的素手輕撩起車窗的輕紗,陽光溜進車廂,灑在她精緻明豔的臉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上揚,眼神顧盼流轉之間彷彿都能勾人心魂。本應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象,卻沒能讓那素手柔荑的主人一展笑顏,她將身子微微傾出窗外,對車伕大喊了一聲:“停車!”
聽着那清麗婉轉的聲音透露着不悅,車伕不敢違抗,立刻勒馬止步,後面兩輛馬車也跟着停住。
少女沒等領隊的人過來請安,打開車門,翻身跳下馬車,跟她同車丫鬟打扮的少女也急忙跟了下來。“小姐,危險,您不能下去!”
“你這一路都跟我說了幾次了,關在車裡悶死我,讓我出來換過口氣還不行嗎?”華服少女回頭,憤憤道。
騎馬走在前面的領隊掉頭過來,一個利落翻身下馬,向華服少女抱拳請安:“世子妃……”
“不要叫我世子妃!”辛子墨最厭煩就是世子妃這個即將落在她身上的頭銜,若是可以,她寧願這輩子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不需要光環,也不必委屈勉強。這樣的話,或許父母不一定會同意她跟心上人的事,但至少不會被人隨意地指婚給不樂意嫁的人。
被辛子墨這麼一喝,領隊怔了一下,立刻改口:“郡主,這裡荒山野嶺,恐有草賊流寇,請速回馬車,天黑前便可到京城。”
豈料,辛子墨美眸一瞪,看着低頭錯開她視線的領隊,叉腰盛怒,絲毫不領情:“原來你還當我是郡主?我還以爲你當我是朝廷欽犯呢!從川北出來,一路日夜兼程,六天的路程你給我走了四天,你是要我趕着投胎還是趕着送死!不行,我得休息!”
領隊聽着辛子墨口無遮攔的話,眉頭微蹙,心中不免有些輕視。心想:到底不是正經的郡主,除了這副皮囊絕世驚豔外,行爲放*蕩不羈,言語粗鄙不堪,絲毫沒有京城內世家小姐的矜持與優雅,哪怕她那嫁給李大學士當長媳的同胞姐姐都要比她端莊賢淑多了。若不是皇帝爲了平衡皇長子跟皇二子兩大陣營的勢力,也不會破格將一個大將軍之女封爲郡主,還賜婚給三王爺的世子。
可不管如何,眼前的美人再怎麼刁蠻任性,他也只能好生勸着。要知道眼前人的身份這不單是郡主,還是未來的世子妃,他十個腦袋也得罪不起。
“郡主,您如今身負皇命,自不能與往常相比。”領隊絕不會說他是擔心夜長夢多,半路出錯,畢竟任何一個節骨眼出錯他隨時都可能官職不保,甚至腦袋不保。“請郡主不要爲難屬下,我們也是遵命行事。”
“請郡主不要爲難屬下。”一衆隨從全部翻身下馬,單腿跪地,聲音動作出奇一致。
辛子墨不由得嘲諷地露出笑容,轉過身,回頭望了一眼那漫山春色。目光遠眺,彷彿能望穿青山,想象那遙遠的西北也有碧天綠野黃土白城,一時心神激盪,淚意氤氳。她無數次想過離開那片草原,可沒想到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告別,這一刻她總算能理解姐姐在出嫁前一夜,策馬狂奔,哭到聲沙。
忽然她正身跪下,嘴裡默唸:“爹孃,子墨不孝!”
她心裡早就有意中人,可她卻連心意都沒告知對方,就被一道聖旨將她送進金絲籠中。朝川北方向磕了三個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心中的念頭卻越發清明。
所有人都被這凝重的離愁氣氛給感染到,卻不知眼前人心中早有決定,除了山間婉轉空靈的鶯啼,沒人出聲。
一旁的丫鬟也有些哽咽,剛走過去想要攙扶主子起身。豈料辛子墨一揮袖,起身擡頭,臉上已然換了一副決絕而冷靜的表情。她徑自起身,再望一眼天色,然後一聲不吭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回馬車,“走吧。”
隨後的路程走得沉重而緩慢,辛子墨的沉默讓領隊有些抑鬱,想着畢竟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大小姐,如今不但獨身遠嫁京城,還得嫁到深宅侯門裡,心中有牴觸也是難免的。
領隊嘆了嘆氣,遂令車隊放慢速度,哪怕讓她多一刻的自由。
直到聽見丫鬟驚慌的尖叫聲,領隊才發現自己做了多麼大的錯誤。“快、快停車!郡主掉出去了!”
領隊急忙勒馬跑回來,看着斜坡被壓折的樹枝,額頭青筋凸爆,他回頭對身後的下屬咆哮:“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我滾下去找,要是找不到,你們都等着回去謝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