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碩景的問題,精準明確,又避開了劉圓圓艱難的解釋。
劉圓圓的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她顫抖着聲音問劉碩景:“他到底怎麼了?”
“他少了往時的意志力,在自暴自棄,在自主的不配合治療。”劉碩景冷靜的說着,“對於醫生而言,病人可以無意識,可以無意識的不懂得配合治療。但是如果病人是有意識的不配合治療,那麼,治療的效果就會出現意外。”
或者反反覆覆,或者毫無效果。
劉圓圓捂着嘴巴,蹲了下來。淚水無休止的流下,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暈出大大的潤溼,很快便溼了一大片地板。
顧謹諾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是什麼意思?蟲子在自暴自棄?那個樂觀的堅強如鐵的蟲子,不配合治療?這怎麼可能?
難道,是劉圓圓讓肖予崇傷心了?
但是這也不對啊,顧謹諾知道肖予崇喜歡劉圓圓,而劉圓圓喜歡肖予敬。她所知道的肖予崇並沒有把自己愛劉圓圓的事實說出來,而且,在她的認知裡,肖予崇是認可劉圓圓喜歡肖予敬的!
顧謹諾想不通,唐峻衍卻非常能明白。就像他能明白肖予敬喜歡顧謹諾卻從來不說,甚至不讓顧謹諾知道他喜歡她一樣。
即使是如同春天煦陽的肖予敬,爲了讓顧謹諾幸福,能隱忍包容和縱容的肖予敬,如果他有一天,把心裡的愛意說了出來,唐峻衍也是能理解和明白的。
更何況,那個時候,肖予崇以爲,如果再不說出來,怕是從此以後都不再有說着話的勇氣了吧?藉着受傷劉圓圓專注力都在自己身上,藉着鮮血和傷痕的勇氣說出來,唯一一次。
僅此一次。
劉圓圓流着眼淚,茫然的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想讓我說什麼,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
說我不願意,傷他的心,說我願意,我又不甘心,我到底該怎麼辦?
劉碩景急得還想說什麼,唐峻衍走到劉碩景身邊,低低的說了一句話。
“你告訴蟲子,默然相愛,寂靜喜歡。”
她愛或者不愛你,你的愛都在那裡,不增不減,你也不離不棄。所以,不如默然相愛,寂靜喜歡。
劉碩景驚訝的看着唐峻衍,唐峻衍點點頭,向他確認了他已經能明白的事實。
劉碩景表情複雜的看了眼還在哭泣的劉圓圓,快步返回了手術室。
走到肖予崇身邊,劉碩景仔細看着這個小夥子。年紀比妹妹小了三歲,是妹妹整天念在嘴裡的肖予敬的弟弟。喜歡咧着嘴哈哈笑,每天都像太陽一樣燦爛的大男孩。
他是對自己妹妹表明了愛意,然後,妹妹是拒絕了,還是沒回應?不管是什麼,肖予崇是後悔了,非常後悔。所以他自暴自棄,無所謂好起來還是就這樣昏迷。他怕好起來之後,不敢面對劉圓圓,但是又不是十分甘心,所以在一直的生命徵低迷狀態中,會不時的失控。
期待和害怕的矛盾。
劉碩景俯下身,在肖予崇的耳邊,低低的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說了一句:“你傻啊,不懂得什麼是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說,你一個男人,連被個女孩子拒絕的話都不敢聽一次,你還是個男人嗎?還軍人呢你?就這點勇氣,還想當我妹夫?唉,我得想想才行。”
劉碩景不是哄肖予崇,作爲兄長,如果要選擇這兄弟中的一個作爲自己的妹夫,他寧願是肖予崇。
當愛情不能雙全,和一個愛自己的人生活,比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生活要幸福。原諒一個哥哥的自私吧。
“我告訴你,據我瞭解,我妹經不得持久戰。”
劉碩景說完之後,直起身,心裡默數:十、九、八、七、六……
按病理心理學,人如果接納勸說,那麼,做出反應的時間是十秒之後。
三、二、一。
肖予崇突然晃了晃頭!
身邊的麻醉師慌忙穩住又被他甩開的氧氣罩:“又來了!我說小夥子,你到底怎麼了?”
醫生忙聚精會神的盯着監護儀,生怕錯過一丁點的變化,心裡在迅速的計算着該用什麼樣的處理。
片刻之後,護士驚喜的說:“你看,血壓在升!”
從五十八和八十五,緩緩平穩的升到了六十八和一百零一!
“你看,呼吸正常了!”
醫生驚喜的問劉碩景:“劉院長,你和他說了什麼?”那麼有效果!
劉碩景笑着搖頭,這小子!
肖予崇進了重症監護室。
顧謹諾不明所以,劉碩景也只是和她解釋爲肖予崇因爲舊傷新傷,術後觀察時間長點。至於爲什麼會問劉圓圓“蟲子害怕你回答什麼”,就是因爲肖予崇這臭小子,不好好的配合手術,手術期間都不曾醒過來,劉碩景想刺激他。
顧謹諾將信將疑,可劉碩景如此篤定,肖予崇到了重症監護室,劉圓圓也停止了哭泣。再加上唐峻衍說肖予崇根本不可能有事,顧謹諾相信唐峻衍,也就放下了疑問。
再接着,顧謹諾完全忘記了這個曾經的疑問。
進入重症監護室不到半個小時,肖予崇就醒了過來。
照樣是她和劉圓圓先進去探視,肖予崇照樣一下子分出來誰是她誰是劉圓圓。
他微微笑着,幾分傻氣的說:“姐,看來我還是很有口福的,不過你得多辛苦些日子了。”
然後,肖予崇再對劉圓圓說:“我姐都沒哭,你眼睛怎麼那麼腫?”
顧謹諾氣笑了:“你那是什麼邏輯?”
肖予崇咧着嘴,只是沒力氣笑出聲:“蟲子邏輯。”
顧謹諾假裝板着臉,雙手做着鬆筋骨壓指關節咯咯響的樣子:“還蟲子邏輯,我先跟你算算賬!阿景說你不配合治療,嗯?自暴自棄,嗯?沒有意志力,嗯?”
然後,顧謹諾頭一次看到肖予崇那樣的笑容。泰然,寂靜,縱容的笑容,好看得讓顧謹諾呆在了原地。
肖予崇彷彿突然成熟了,和之前愛咧嘴哈哈笑,愛撓着板寸頭傻傻的那個樣子的相比,成熟了。
他對着劉圓圓微笑着,說:“我會做好我自己,你也好好的做你自己。”
顧謹諾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肖予崇,再看看劉圓圓,不知所以。
劉圓圓笑了,點點頭:“謝謝。”
唐峻衍是和趕到的肖予敬一起進去的。
唐峻衍衝着肖予崇挑眉:“小子,不錯啊,還懂得保護女孩子!不過,又上了次手術檯,疼不疼?”
肖予崇不屑的翻了翻白眼。
唐峻衍又俯下身,含笑問:“看來又得躺上好些日子了,哎呀,纔剛被允許下樓走動幾天啊?”
這回,肖予崇反駁他,雖然聲音微弱,卻非常的有氣勢:“沒事,可以多吃些我諾姐的手藝,兄弟們可羨慕了。”
唐峻衍豈是那麼容易被他“刺激”,當即笑着說:“我還以爲你打算繼續沒有意志力的自暴自棄呢!”
肖予崇臉色不好看了,提高了聲音:“哥,你趕緊把我諾姐給搶走!”
聽到這句,該唐峻衍臉黑了。
肖予敬纔不會像這兩個男人那麼幼稚,只是點點頭:“用你手上的棍子不能擋下他們打向圓圓的棍子嗎?”
這可是個技術性問題,用自己身體去擋,還是傷勢未愈的身體去擋,那當時的情形可不少一般的危險。
唐峻衍搖搖頭:“太快了,趕不上。當時我被三個纏着,蟲子還應付着兩個,打劉圓圓的那兩個棍子已經下去了。”
除了自己飛身撲過去插進他們的棍子之下,沒有辦法解救。對於飛身斜插這件事情,肖予崇做得非常熟練,上次車禍,他也是這樣斜插進去,把顧謹諾給救了。
肖予敬點點頭,也笑了:“好樣的。”
從重症監護室出來,不用誰再怎麼分配任務或拜託,劉圓圓和顧謹諾默契的繼續照顧肖予崇的任務。
劉碩景再次請了蘇淺淺來爲肖予崇制定調理修復的方案,蘇淺淺仔細檢查之後,戲謔:“你可以哦,一棍子回到解放前!你比我家賀經年還要不經敲!”
跟着的賀經年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肖予崇咧嘴笑着說:“我哪能跟賀隊比呀?和他比我不是找虐嗎?”
蘇淺淺似笑非笑:“看來你還真是看上了小諾的手藝了!”她轉頭叫,“圓圓!”
劉圓圓忙走近:“到!”
“要繼續辛苦你了!”
肖予崇在一個星期之後終於可以吃好吃的,顧謹諾考慮他“戒肉”時間長了點,先給他吃些過渡性的,做了玉米沙骨湯。
肖予崇正在大快朵頤的時候,一個聲音隨着腳步聲傳進來。
“我說,蟲子你打算霸佔我員工多久?你這次救的是劉圓圓,該她照顧你,趕緊放了我家小諾!”
言霽寧笑着走到肖予崇身邊,順便拈了塊玉米啃,嗯,好吃!
肖予崇的重點不在言霽寧吃了他的玉米,在他身後跟着的那個女人,恬靜優雅的女人。
他笑着問:“寧哥你女朋友?”
顧謹諾正好進來,歡呼着:“言霽寧你有女朋友了?在哪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