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峻衍深以爲然,有時候,兄弟情義不是說出來也不是喝出來,更不是每天都問候堆積出來。
顧謹諾這些天心情都很平和,小腹處的凸起很緊,又很有彈性,她每一天都會撫摸着,對腹中的寶寶說:“如果你是男孩,一定要長得像你爸爸,和你爸爸一樣帥氣,不過,要選媽媽的皮膚,不長痘痘。如果是女孩子,那就長得像媽媽吧,媽媽樣子也不錯的,也一定要選媽媽的皮膚哦,不長痘痘的……”
唐峻衍總是壞笑着說:“長痘痘就長痘痘唄,反正也就長那麼幾顆,完全不影響帥氣!不長痘痘還叫青春嗎?”
可是在唐峻衍撫摸那個凸起的時候,又會在心裡默唸着:“長得像媽媽,像媽媽,像媽媽!不長痘痘,不長痘痘,不長痘痘!”
顧謹諾說的,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
言霽寧送走莫適他們,回到家裡很快就睡了,即使有藥物控制,那也是身體和疾病對抗的過程,控制不住的疲憊。
常楊在深夜給*打電話,非常疲憊無力的聲音,無奈至極絕望了的語氣,他對*說:“最後一個配型的那個人,剛剛出車禍死了。*,我們該怎麼辦?”
*的手機掉落在地,在漆黑的夜裡,坐在地上,抱着雙膝,膝蓋上放着抱枕,把自己埋在抱枕裡,失聲痛哭!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老天爺,求你指一條明路!”
痛哭之後,*去了廚房,煮了一個水煮蛋,用毛巾包了,敷着眼睛,不能讓他們看出來啊,自己的眼睛要是哭腫了,誰都瞞不住了……
第二天,言霽寧起來的時候又是將近中午,他有些訕訕:“我這就叫做奔向懶的極致嗎?”
*幫他熱了早餐,笑着說:“別胡說,我也睡到了十點多!”
蘇敏笑着說:“年輕人,能睡就睡,多睡點!”
程奕也笑着點頭:“就是!我都睡到了九點!”
開車和言霽寧一起去辦公室,這些天空閒的時候,都是往辦公室走,*也就隨他,至少在自家公司大樓裡,安全。
言霽寧在辦公室的沙發窩着,捧着平板看報表和總結。他本不用做什麼,卻又想要做什麼,是不是再不去做,也許就什麼都不用再做了?
自己的身體,還能不能等?等着最後一個配型的消息,等待常楊用重金尋找的配型者?
言霽寧往沙發的扶手處躺下,把扶手當枕頭的躺着。平板看得已經不是什麼公司網頁的報表、分析、總結之類,而是翻看了網盤裡的照片。很多照片,他的、顧謹諾的、*的、肖予敬的、肖予崇的、他們所有人的。
那些照片,是所有的人生印記,是人生裡所有人的痕跡,無論是去世的人的,還是還活着的人。
言霽寧突然想到,當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留下的這些照片,能不能讓傷心的人們還稍有安慰呢?
他想起肖予敬的死,那時候大家的那種悲痛,挖了人心不再歸還的那種痛,以及愛他的人們一點一點把被挖走的地方填滿的那種痛。
挖走的時候痛,補起來的時候也痛。
真是的啊,時刻都在死神面前,想到的都是如果死了如果死了這麼樣的事情。根本沒有“等我好了我要做什麼”的念頭,都說人的求生意志是重病的人能不能活下去的關鍵,那麼,自己現在的思想,就屬於所謂的沒有求生意志吧?
可事實上,自己根本就不願意死。
言霽寧側了個身,有些困了,沒事做的原因嗎?
*幫忙常楊去了,在外面的常楊的辦公室,處理一些事情。
言霽寧看了看時間,下午兩點多一點,將近十一點半纔起來的他,現在已經很困了,真奇怪。
困了就睡吧!
言霽寧坐起來,想要去裡間的牀上睡覺,突然眼前一陣眩暈,言霽寧閉起眼睛,這樣,眩暈就能過去了。可他感到自己鼻子下突然溼潤的溫熱,擡手摸了摸,那熟悉的粘稠……
睜開眼睛,言霽寧定睛看了看,苦笑,果然出血了。
他用食指擦了把,沒用,血在往下滴。言霽寧想要站起身去拿紙巾堵着鼻孔,可才站起身體,胸口一悶,口腔一熱,言霽寧張口吐了一大口血!
言霽寧明白,自己這是內部出血,有可能是胃出血。下一秒,張口又是一口血!言霽寧已經放棄起身了,他一口接一口的,大口大口的吐血,鼻子的出血也沒有停。頭暈、胸悶、心悸、發冷打戰……這些不適同時侵襲了他,他想說什麼,但是不斷洶涌的血讓他根本無法開口!
言霽寧突然感到了恐懼!
他要死了嗎?最後一個配型的結果還不知道、常楊花錢找配型的結果還沒出來、後面的化療還沒有開始、顧謹諾的肚子裡的寶寶還不滿三個月、自己就要死了嗎?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吐那麼多血出那麼多血是要死了嗎?
不,我還不想死!
言霽寧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他看不到周圍的東西,他只看到了滿地的血跡、自己衣襟上全是血跡,那腥腥的味道充斥着整個人的口腔、鼻腔!
擡起手,是血;擦把臉,是血;睜開眼睛,是血;閉上眼睛,還是血!
言霽寧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他只能下意識的扶着沙發坐下來,卻因爲沒有力氣,坐到了地上。下意識的,因爲地上的溼涼想要起來,又不得不因爲意識的模糊而不得不歪倒。下意識的,知道歪倒在地的自己會躺倒地上,伸了手,想要擋着不讓自己碰到茶几角……
結果,言霽寧被磕到了頸間,躺倒在沙發和茶几之間。他費力的睜開眼睛,只能看到漆黑的一切,再睜大點眼睛,卻不得不閉了起來,沒了意識。
無聲無息……
*回到言霽寧辦公室,第一眼沒有看到言霽寧,笑了笑,估計是困了,到裡面睡覺吧。走進去,敏銳的發覺空氣裡的味道不太對,慌忙四下一看,沙發和茶几間,伸出來的雙腿,躺着的人……血!血淋淋的血!
“砰!”
常楊被一聲什麼落地碎裂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跑到言霽寧辦公室。還沒到辦公室,便聽到*哭泣的喊聲:“阿寧!阿寧你怎麼了?阿寧!”
常楊幾乎是撲進去的!
半個小時前還是會說會笑的人,現在怎麼躺在了血泊裡?!
常楊一陣眩暈!
“常楊發什麼愣,送醫院啊!”
*哭着把言霽寧抱着,手忙腳亂的擦着他嘴裡出來的血,鼻子的血,全都是血!
常楊直接把車開去了宏光,這時候,已經不可能再去考慮什麼不讓劉碩景知道,必須去宏光,這A市最具有實力的醫院二者之一!軍醫院太遠,只能是宏光醫院!
在車裡,*抱着言霽寧,哭着喊他,常楊撥了劉碩景電話,用藍牙聽,全神貫注的開車!
“劉碩景!大出血的言霽寧!救言霽寧!我們在路上,救他!”
常楊語無倫次,以及手機裡女人的哭聲,劉碩景當即明白:“好!”
劉碩景覺得,言霽寧這人又酗酒了吧?是不是又喝多了?喝多了胃出血了吧?真是不讓人省心的,酒鬼!大白天能喝出血來,酒鬼!
可當言霽寧從車裡被擡下來,他看了一眼,立即知道不是胃出血!
胃出血的病人,即使大出血,不會是口腔和鼻腔同時出血,也不會是這種止不住的出血!
劉碩景猛地看着常楊:“他什麼病?”
常楊哽咽着說:“再生障礙性貧血!再生障礙性貧血!”
劉碩景倒吸了一口涼氣,定了定神,冷靜的對醫生護士們說:“送血液科搶救室,叫血液科主任到位,通知血庫配血,通知血站配血和血小板!立刻馬上!”
“他的病歷呢?有沒有帶?”劉碩景再轉向常楊和*。
*擦了把臉上的淚,把挎着的包包裡拿出來的文件袋給他。自從言霽寧患病,*養成了言霽寧病歷不離身的習慣。
在搶救室裡,血液科的主任醫生做着緊急處理,清理呼吸道、止血、升血壓、維持生命徵……
搶救室外面,劉碩景生氣激動的吼着:“再生障礙性貧血!慢性!化療一期後!尋找配型!這件事情已經那麼久,確診已經將近半年,竟然沒有和我說!你們這是看不起我這個人還是看不起我這個人?!我們是不是朋友?!”
“不和我說就算了,唐峻衍和顧謹諾是不是也不知道?瞞着我們做什麼?覺得丟人嗎?嗯?”
*哭得聲音都啞了:“他不讓我們說!”
“爲什麼?”
“怕顧謹諾知道啊!阿寧不想讓小諾知道!”
“爲什麼?顧謹諾知道又有什麼關係?”頓了頓,“因爲她懷孕嗎?確診時間比她懷孕時間要早!”
“不是因爲小諾懷孕!”
“那到底是因爲什麼?除了她懷孕還值得言霽寧忌諱,還有什麼……”劉碩景激動的說着,卻突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