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諾總覺得,自從自己懷上了這個孩子,她和唐峻衍的日子,纔像是真真正正的踏實起來。
在這之前,所有的那些日子,無論是彷徨的,還是不安的,或者是煩躁的,在得知懷上了寶寶這一刻,全都變得遙遠、輕淡,彷彿那些曾經都是那麼的輕描淡寫。
言霽寧的身體恢復的非常好,在造血幹細胞移植後一年的任何一次檢查中,都顯示是非常好的狀態,顧謹諾的造血幹細胞在他的身體裡旺盛的工作着,完全沒有任何的問題。
在身體還在吃排斥藥物期間,言霽寧曾經不想要孩子的,可是諮詢了醫生之後,醫生說完全沒有影響,他也就順其自然了。
所以,顧謹諾懷上的時候,言霽寧和*的孩子已經出生,是個女兒,小名:逗逗。整個就是言霽寧的翻版,尤其那兩個小梨渦,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深而且漂亮。
顧謹諾那個喜歡啊,每天都只想要跑到言霽寧家裡,抱逗逗玩!
可自她自己懷上,唐峻衍就堅決不讓她去抱孩子了,她可是有過各種“高危前科”的,怎麼能做“體力活”?雖然那只是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不過,那可是個八斤的娃娃!
而且,產科的醫生在確認了顧謹諾懷孕的時候,首先就列出了兩頁紙的注意事項,其中的一條,就是不能負重。甚至,還提議顧謹諾頭兩個月儘量的減少運動,即使只是出門散步。
因爲兩次的流產的後遺症,誰都無法意料。
言霽寧也讓顧謹諾不要再往他家裡去,一心一意等胎兒穩定了再過來。
這本都是顧謹諾可以忍受和忍耐的事情,但是,那僅僅是懷孕之前的顧謹諾,懷孕之後的顧謹諾,因爲激素的改變,又因爲孩子懷上的來之不易,整個人變得脆弱許多。而且,顧謹諾的性格屬於報喜不報憂,所以,壓抑的那些情緒全都是在心裡,獨自憋着,這麼一來,沒多久,便積壓許多的負面情緒在心裡。
唐峻衍本來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邊,顧謹諾總是開心的樣子,每天在家裡看電視呀上網呀,做做飯什麼的,悠然自在。
只是,某一個晚上,顧謹諾已經熟睡,他在用手提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突然聽到顧謹諾小小聲的說着夢話。
她雙目緊閉,秀眉微蹙,本來抱着唐峻衍的大腿的手用了力氣握拳,聲音很低。
“如果掉了怎麼辦……”
“如果留不到最後怎麼辦……”
“如果不健康怎麼辦……”
如果說,第一句第二句唐峻衍還有可能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第三句他也完全能夠明白顧謹諾夢話說的是什麼了。
她一直在擔心孩子。
唐峻衍側身,湊近了她的耳邊,溫柔的低低的說:“不會的,孩子會好好的出生。”
顧謹諾的眉頭鬆了鬆,然後又蹙着:“不好好的出生我怎麼當峻衍妻子……”
唐峻衍一怔。
“不想離開他……不想孩子不好……想哭……”
顧謹諾分明陷入了一個夢魘中,說着夢話,卻醒不過來。
說到這裡,還吸着鼻子哽咽了:“對不起,峻衍……別不要我……”
唐峻衍揉揉鼻樑,把手提電腦放在牀頭桌上,溫柔的把顧謹諾小心的慢慢的抱入了懷裡,輕柔的拍着她的後背,低低的說着:“小諾,全世界我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沒有你啊……”
顧謹諾仍是在夢裡醒不來,卻往唐峻衍懷裡蹭了蹭,漸漸的止住了哽咽,沉沉而眠。
第二天,唐峻衍把電話打給了曾經爲顧謹諾治療抑鬱的李教授那裡,問她像現在顧謹諾的情況,應該怎麼辦。
唐峻衍花了十分鐘,把顧謹諾抑鬱症治癒之後,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簡單的對李教授說了。
對此,李教授的反應是笑着,說了一句:“那些回不去的想來沒有意思,而以後的日子,也不會有什麼過不去。”
唐峻衍有些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
“丫頭在害怕,現在的她,不再爲之前她所擔心的那些在乎的人擔心,而在害怕沒有你。”
“爲什麼會怕?因爲懷了孩子,怕孩子不能好好的出生?”
李教授又笑了:“不不不,現在的她,唯一擔心害怕的,只是沒有你。而且,她在自己想着各種你會離開她的可能。至於懷孕,正好,是她現在認爲的,你最在乎的一件事。”
掛了電話,唐峻衍有些不太能說得清楚自己的心情。
曾經,顧謹諾說自己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的做一些一般人都認爲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因爲在她的身後,有一個無所不能爲她支撐的唐峻衍。
而現在,顧謹諾覺得,她的這個無堅不摧的支持,會離她而去。
傻。
在你最肆無忌憚的時候,在我認爲你最該爲我考慮而你卻沒有爲我考慮的時候,在我因爲你的不爲我而不知所措的時候,你都沒有擔心我離開,現在的你,爲什麼害怕了?
不過,既然知道顧謹諾的擔憂和恐懼,唐峻衍也就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去改善顧謹諾的想法了。
五月初的天氣,初夏將至,暖意裡微微帶了些涼。唐峻衍爲顧謹諾披上了中袖的開衫,帶着她出門。
顧謹諾問去哪裡,唐峻衍都是笑而不答,弄得顧謹諾好奇得滿心的癢癢。
唐峻衍仔細問詢過產科的醫生,現在顧謹諾的身體,是可以坐車前往他想要帶她去的地方的。
其實,在言霽寧的移植術後,蘇淺淺一直在用中藥調理顧謹諾的身體,還定時進行鍼灸的治療,效果很好。產科醫生甚至認爲,這次顧謹諾的孕期,是完全可以沒有任何的流產跡象的。
顧謹諾坐在車裡一個小時,位置被唐峻衍放得半躺的角度,她舒服的睡着,蓋着柔軟車用空調被,醒來,便看到不遠處的一座山,山上,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廟。
顧謹諾疑惑的看着唐峻衍,這是……
唐峻衍牽着顧謹諾的手,望着上面的那座寺廟,說:“十二佛殿。佛有十二尊,佑世間所有的善人。”
顧謹諾愣了愣,嗔道:“你這算不算是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有什麼事情需要特地來求佛祖保佑的?”
唐峻衍笑笑,彎下線條完美的背,對顧謹諾說:“上來。”
顧謹諾愣了:“幹嘛?”
“揹你。”
顧謹諾忙擺手:“不行不行!”這寺廟可是半山腰,看着不高,走起來可不是那麼回事!
唐峻衍哪裡容她拒絕,直接一個輕巧不是溫柔的動作把她放在了背上,直接邁步上山。
唐峻衍步伐輕鬆,顧謹諾不敢掙扎,只好作罷,小聲嘀咕:“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唐峻衍淡淡一笑。
有些話,他沒有對她認真的說過,有些事,他也沒有爲她真正的做過,所以,才讓她那麼的沒有安全感吧?或者說,曾經對他無比依賴的那種安全感,在因爲自己的不說而消失。
自己本就是男人,給女人安全感理所當然。
“諾諾,我不是臨時抱佛腳,我帶你來,是有些話要對你說,在佛祖的見證下。”
顧謹諾愣了愣,撲哧笑了:“有什麼話是要佛祖見證呀?找我哥我嫂子見證不行?”
唐峻衍笑而不答。
當唐峻衍步伐沉穩、均勻、氣息平和的揹着顧謹諾到達,顧謹諾才從他後背下來,便被眼前的佛像震撼的肅容。
她不信神佛,或者說,像她這樣的偏執型的人,總是習慣了什麼都自己來的人,沒有想過從神佛這裡,尋求過任何的寄託。但是,此時此刻,顧謹諾仍是被十二尊佛像完全的震撼了。
這就是佛,不言不語,不動不作,也能給人無形的作用力。可安撫,可洗滌,可依託,可信賴。
顧謹諾想,是來求孩子的平安降生吧?
可是,唐峻衍把她拉到了佛殿的中央,緊緊牽着顧謹諾的手,唐峻衍聲音平和的仰視着佛像說着:“願佛祖,讓諾諾,這輩子都在我身邊。”
顧謹諾倏地扭頭,驚訝的看着他!
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妻子,顧謹諾,請讓她這輩子都陪着我,白頭偕老。”
顧謹諾半晌才發出聲音:“爲什麼?”
是認爲自己不會陪他到老嗎?那一刻,顧謹諾悲傷的認爲,她之前的那些肆無忌憚,讓唐峻衍絕望的認爲自己不愛他!
可是,唐峻衍握緊了她的手,溫柔的看了看她,又對着佛像說:“我從來都只相信一個事實:我愛她,遠不如她愛我多。所以,請佛祖原諒我,讓我這輩子都能和她在一起,享受她的愛。”
顧謹諾愣,腦子紛紛亂亂,有些不太明白。唐峻衍靜靜的看着她笑,沒有再說話。
顧謹諾腦子裡冒着好些想法:所以,其實是他在擔心我離開嗎?所以,其實他纔是害怕的那個人嗎?所以,他認爲他不夠愛我麼?所以,他帶我來這裡,是想讓我知道,他向佛祖許的願,就是讓我不離開他嗎?
好不容易,顧謹諾的眼神才從迷茫緩緩的變得清晰,這時,唐峻衍清楚的補了一句:“無論任何,愛你到這人生的盡頭。”
所以,相信我,我會陪着你,天荒地老。過去的回不去,是告訴我們,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未來。
“諾諾,我在佛前,求一個你陪我到最後,你願不願意?”
顧謹諾淚如雨下,拼命的點頭。
從此,心裡再無芥蒂,再無恐懼。
順利的十月懷胎之後,顧謹諾順順利利的生下了一個男孩,長得很像很像唐峻衍,只是眉宇間,分明是顧謹諾的樣子。
唐峻衍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念念。大名,唐敘言,反過來,音,衍續。
衍續諾言,此生相伴。
就這樣,我們一起到老,無論任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