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想到這裡,肖予敬輕輕咳了咳。
安靜許久的許是問他:“肖隊,你後悔沒有說出來嗎?”
他回答沒有,然後他問許是後悔沒告訴她你想找個和她一樣的媳婦就是喜歡她的意思嗎?
許是說沒有。
肖予敬於是笑笑:“幸好,我們都沒有說。”
所以,就算死,也不會讓她更難過——愛是一種美好的東西,如果和死有了關係,那就是悽美。
肖予敬撐着,把手往後伸,生生的用手扣出來個大口子,讓空氣可以流通。手套破了,手破了,指甲掉了,肌肉也被他這樣的動作給磨掉了。可肖予敬,把這個動作堅持到了最後一刻,讓自己的動作,定格,掌心的支撐,至少可以讓別的碎礫進不來。
許是也動彈不得,可是,小寶寶的臉正好被他抱着朝着他,他能知道小寶寶餓了,渴了,伸着小舌頭舔着他。許是皺皺眉頭,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血,髒不髒?小寶貝吃了會不會拉肚子?可是……許是笑笑,既然餓了,那就舔着吃點吧,好好的撐到其他的橙色哥哥和叔叔把你救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血流了多久,流了多少,甚至不知道是從哪裡流出來的。很久,他聽到小寶貝吧嗒一下嘴巴,輕輕的打了個嗝,他就想,寶貝,你好好的活下去,忘掉哥哥臉上血腥的味道,忘了這火災的恐懼,健康快樂的長大。
然後,小寶貝,哥哥和叔叔,會在天上看着你長大,無憂無慮,健康平安。
很久之後,許是再聽不到那種挖着,撬着的聲音,他已經幾乎要睡着了。他非常非常費勁的張嘴,非常非常用力,才用微弱的聲音喊了聲肖隊。
可是他再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迴應。
許是淡淡的笑了笑,那麼,肖隊,你得等等我,我……我要和她說一句,就一句。
要不,我不甘心。
肖予敬和許是的遺體告別儀式在一個星期之後,在那之前,他們都是靜靜的在殯儀館的冰櫃裡。
遺容修整師幫他們修整了遺容,縫合了肖予敬碎成很多塊的身體,還烈士最安然的樣子,給他們的親人,他們的朋友,他們的戰友,讓他們安心。
肖予崇清醒過來,非常配合醫生治療,他需要很好的狀態,爲哥哥的告別儀式出席。待他被允許走動,他去看顧謹諾。
言霽寧說,自從醒來,她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她去看過肖予敬和許是的遺體,依舊沒有一個字。她也去看了劉圓圓,還是沒有說話。可回到了病房之後,她再一次的暈倒了。
唐峻衍又傷又急,卻無可奈何。
肖予崇去到病房時,唐峻衍正在溫柔的對顧謹諾說話。
聽劉碩景說,顧謹諾現在的情況,也是一種抑鬱前期的表現,最好的法子就是她在意的人不停的對她說話,還要說最現實的話,讓她能醒過來。
“諾諾,你說,敬子和阿許的告別儀式怎麼辦呢?部隊有部隊的要求和規定,我們按他們的規定辦,好不好?他們是烈士,是最高榮譽的軍人,我們聽部隊安排。”
“諾諾,阿許的父母都來了,他們很傷心,卻都理解了這件事情的發生。他們說,來到部隊,就得有爲人民安危獻身的覺悟。可他們也說,真的太可惜了,他們的孩子。”
“還有,諾諾,圓圓說,她是敬子的未亡人,她爲敬子守靈,爲敬子遺體告別儀式作爲家屬出席。劉伯伯知道這事之後,想了半個多小時,最終嘆氣,答應了。劉伯伯也會在遺體告別儀式上,作爲親屬幫忙。”
“諾諾,蟲子很配合治療,他要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在遺體告別儀式上。他的傷,醫生說好好休養慢慢就好了。”
顧謹諾很認真的看着唐峻衍的眼睛,認真的聽着唐峻衍說話,她的目光是凝聚的,她在聽,很認真的聽,只是,她沒有任何的迴應。
肖予崇走近顧謹諾,在唐峻衍身邊拍拍唐峻衍肩頭:“姐夫,我姐交給你了。”
唐峻衍點頭:“今天可以下牀走走了?”
顧謹諾也看向肖予崇,眼裡是徵詢的意思。
肖予崇點頭:“對。再過兩天,就可以隨便走動了。”
停了下,,他說:“姐,既然我叫你姐,你也承認是我姐,那我哥算來也是你哥,那麼,你們是我哥的家屬,但是,姐,我不讓你以家屬身份參加告別儀式,你能明白嗎?”
顧謹諾點點頭。
“圓圓……圓圓曾經發過誓,說,如果我哥會……他如果犧牲了,她會以家屬未亡人的身份參加這個遺體告別儀式。我答應了。”
顧謹諾點點頭。
肖予崇在她面前蹲下身來:“姐,哥哥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幸福的過一輩子。他無數次的對姐夫說,要好好的疼你,事實上,姐夫那麼愛你,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顧謹諾眼裡泛起水汽,點頭。
“姐夫對你好好的,你和姐夫好好的,我哥也就安心了。姐,我肖予崇發誓,我也會好好的,你放心!”
顧謹諾的淚終於落下,這是她那天昏死過去之後的第一次流淚。
肖予崇看到她的淚,滿意的笑了笑,發泄吧,發泄出來了,你就能舒服一些了。
顧謹諾哭得傷心,唐峻衍卻不敢伸手抱她,他現在的小心翼翼,就是怕顧謹諾脆弱的神經被他不小心的碰碎。
顧謹諾哭着哭着,朝他伸出雙手,三天沒說話的嗓子沙啞難聽,可她說的話卻讓唐峻衍欣喜若狂!
顧謹諾哭着說:“峻衍,抱抱我。”
唐峻衍鼻樑一酸,他張開有力的雙臂,抱緊了自己的女人。
“諾諾,哭吧,好好哭,但是別傷了身體。哭吧,好好哭一場,哭完了,我們好好的送送敬子和阿許。”
顧謹諾邊痛哭邊說:“他們沒有了啊……沒有了……以後我都見不到他們了啊……就不到了……峻衍,我難受!我難受……”
唐峻衍抱着她,被她這些話也勾得難過了。
“我也難過……敬子,多好的一個朋友……多好的朋友!阿許,多好的一個弟弟,多好!諾諾,我也難過。我們都難過!每一個人,都難過啊!”唐峻衍壓抑着聲音,低低的說。
“將軍自看到敬子之後,就一直沒有再願意離開,訓練員拉着它走,它就嗚咽着不動。言霽寧和敬子相交很深,獨自躲起來哭了一場,再忍着難過照顧蟲子。言霽寧多疼你啊,現在不理你,去照顧敬子的弟弟,蟲子。阿南都忍不住的,和阿景一起,給敬子守夜。你說,是不是每一個人都難過?”
“可是,諾諾,我們都要好好的,就算只是爲了敬子和阿許,我們要好好的。他們不是和你說再見嗎?你信不信,下輩子的他們,還會在你生命中出現?”
顧謹諾點頭,哽咽:“我信,他們一定會和我在下輩子再見!”
烈士遺體告別儀式,簡單卻隆重。簡單,指的是步驟簡單,隆重指的是來弔唁的人很多很多。
相識的,不相識的;當天被困救出的,曾經被困救出的;親眼所見的壯舉,聽說壯舉的,絡繹不絕。準備好的小白花緊急加了兩次,告別儀式時間延長了一倍多。
大家弔唁時所見到的肖予敬和許是,是遺體修容師精心修整的樣子,沒有傷口,沒有血跡,沒有殘缺的肢體,臉色也不是失血過多的蒼白。
他們的樣子,和當天顧謹諾所見到的最後一面時一樣,安詳,平靜。肖予敬的脣角,甚至還淡淡的帶着笑意。
顧謹諾想起當天見到了肖予敬的第一面,完全沒有記住這張臉,唯一記住的,是那靜好的笑容。部隊的人在念着悼詞,顧謹諾站在人羣的第一排,閉上眼睛,浮現的都是肖予敬的笑,靜好的笑,安靜的笑,溫和的笑,讓再着急的人都能平靜下來的靜靜的笑。
都是他的笑,肖予敬的笑!
而這笑容,從此,只能在腦海中出現。
許是這個機靈鬼,多才多藝,開朗樂觀。顧謹諾閉上眼睛,全都是他跳舞唱歌的樣子——姑娘們都會很愛他,這樣的一個男子。
只是沒了啊!
“救人,是軍人的天職,是軍人的本能。時刻準備着爲人民的利益犧牲一切是軍人的使命,肖予敬同志,和許是同志,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了軍人的含義……”
自己的祈禱,自己的請求,老天爺終究是沒有理睬。
獻花,鞠躬。
顧謹諾是第一個,她擁抱着憔悴了很多的劉圓圓:“圓圓,敬子下輩子一定會和你繼續這份緣的。”
圓圓沙啞着聲音:“當然的。”
再擁抱肖予崇,沒等她說話,肖予崇先說了:“姐,我哥說,你一定要幸福,所以姐,你一定要幸福,我幫我哥看着你,這輩子都幸福。”
才止住的淚再次奪眶而出:“蟲子,你好好的。”
“姐,你放心吧。”肖予崇堅定的說,“我會幫我哥好好的活下去!”
這時,會場急匆匆的進來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