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鞋子丟了一隻,頭上的髮飾也散散亂亂不知落了多少,等到了端王爺面前,滿身大汗的她衣衫不整,面色如縞。
見到她來,不及她張口,端王爺便先一步說道:“你已經知道了?”
他的話說的那樣氣定神閒,絲毫不亂,頓時她的心中像是被鼓槌擊打,錚錚發疼。
“爲什麼,王爺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妾的孩子,爲何……”嚎啕大哭中她如同發瘋的母獅一般嘶吼着問道,一改往日端莊淑雅的小鳥依人的形象。
“本王……”語氣頓住片刻,端王爺起身從桌案後走出,牽了她的手,擁她入懷,說道:“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她聽得一愣,反手用盡力氣從他懷中逃出,質問道:“那這個孩子呢,難道就不是妾與王爺的孩子?王爺爲何要把她送到別人手上!”
端王爺耐着性子哄她,“她在赤南侯府是嫡出的小姐,這樣不好嗎?總比在本王府中,她是庶出,沒有身份地位可言,來日只要王妃一句話便能斷了她的終身,你願意讓她過這樣的生活嗎?”
她聽着端王爺的話,只覺得心中寒冷,“王爺是她的親生父親,難道王爺不能庇佑她安全長大,非得要假以人手,將她送給別人才行?那王爺爲何不把其他妾妃的孩子一一都送了人呢,偏偏要把我的孩子送人。”語氣冷冽,“送走自己的親生骨肉,你配爲人父嗎?”
憤怒之下,她只想把心中的話一一吐出,早已忘了什麼是尊卑什麼是分寸。
端王爺聞言頓時冷了臉,道:“本王做何事,無需向你解釋。還輪不到你在本王面前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她冷笑着反問,“王爺送走的,是妾十月懷胎的親骨肉!”
“她也是本王的孩子,本王有權處置她,她既是生在王府,就理應要爲本王的大事貢獻她自己的力量。”端王爺說的冷漠至極。
“處置?”喃喃念出這兩個字,成側妃一顆心如同掉入到一個冰窟窿裡,“她是王爺與妾的孩子,不是什麼玩物,要王爺去處置。”
端王爺已經沒了耐心再與她說下去,冷麪背手,說道:“本王的決定用不着和你多說,既然你已經知道真相,那麼從此以後,你就乖乖做好本王的愛妃,心疼女兒不是嗎?你若真想讓她過得好,讓她一路長大不遇上什麼奪命的意外,你就給本王老老實實的,休要將這事說出分毫。”
成側妃掛着淚珠的羽睫一顫,擡眼朝端王爺看過去,滿眼震驚,“王爺的意思,若是妾不安分,王爺便要要了那孩子的命?王爺這是在要挾妾了?”
端王爺毫不掩飾的說道:“不錯!”薄情的嘴脣抿成一條線。
成側妃頓時冷笑,“用自己的骨肉要挾她的生母,王爺真真好本事!”說着,彷彿想到什麼一般,她又道:“王爺爲何不直接殺了妾和妾的母親,如此便再無人知道真相,豈不高枕無憂。”
端王爺狐眼微眯,冷冽的寒光從他眸中射出,直逼成側妃。
“你以爲本王不想嗎?只是……”他嘴邊玩味一笑,說道:“你若死了,本王拿什麼去拿捏她呢!本王還要等着她給本王辦成大事呢!”
成側妃頓時全身的血液彷彿被冰凍住一般,整個人瑟瑟發抖,驚恐的望着端王爺,幾乎不能語。
用生母威脅孩子,讓孩子去爲他辦所謂的大事。用孩子威脅生母,讓生母安分守己,老老實實成爲他要挾孩子的資本。
忽的一口血涌上來,成側妃眼前一黑,只覺得雙腳發軟,“撲通”便栽倒過去。
暈倒之際,聽得端王爺冷漠的嗓音在耳邊說道:“你母親,本王已經脫了她的奴籍,讓她離宮回老家了,爲了你的女兒和你的母親都能平安活着,安分守己便是你唯一的出路。”
從此,她的身份一路飆升,成了端王爺最爲寵愛的側妃。
只是身體抱恙,不能侍寢,可這依然不影響她在端王爺心中的地位。
人人都羨慕嫉妒她飛上枝頭變鳳凰,只有她自己知道,夜深人靜時,柳暗花明處,她究竟落了多少淚。
那些年,她日日煎熬着,分明是人生最好的二八年華,偏偏她過得死氣沉沉,如同縞素。
心疾成疾,她真的病了,氣若游絲間,知道來了一波又一波太醫,人人束手無策。
那時候,她心裡是笑着的。
她想,終於是要死了,等她死了,他便再沒有可以用來威脅母親和女兒的利器了,或許她這一死,她們便自由了。
就在她滴水不進顆米不沾,已到了彌留之態時,端王爺親自攜了顧玉禾的手,一路走到她面前,指了顧玉禾對她說:“這就是她。”
撂下一句話,端王爺轉身離開,只是他眼中的漠然和生離再也不能刺痛她早就死了的心。
在她怔怔之際,小姑娘上前,伸出白皙的小肉手,牽了她乾枯的手指,軟軟的聲音如同甜糯的米糕,問道:“你就是我的孃親?”
那一刻,她死了四五年的心忽的就活了過來。
碩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直落,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讓她這將死之人從牀榻上倏地坐起身來,擁了那小姑娘入懷。
“我是,我就是,我就是。”她泣不成聲,又哭又笑,一時間瘋瘋癲癲。
那小姑娘窩在她的懷裡,抱着她孱瘦的腰肢,嚶嚶啜泣,“孃親,阿禾好想你,阿禾好想孃親。”
阿禾,她的女兒叫阿禾。
她的心如同是被春雨灌溉了一半,鮮活的不像話。
約莫過了幾盞茶的時間,她扶了顧玉禾的肩膀讓她依着自己坐在牀榻邊上,用手中絲帕替她擦拭眼淚。
看着顧玉禾小小的人兒錦衣華服,頭上用參了金線的紅繩扎一個漂亮的糰子頭,胸前一個長命鎖,手腕兩隻銀鐲子,貴氣逼人。
她懸了多年的心忽的就踏實了些許。
有一句話端王爺還是沒說錯,她在赤南侯府過得的確很好。
母性使然,縱是心裡有了答案,她還是擁着女兒軟軟嬌嬌的身子問道:“你在那裡,過得好嗎?”
她沉浸在這突然而來的幸福之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她話音落下時,懷中女兒脊背微微一僵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