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第知道,若是繼續打下去的話,自己剩下的這兩萬人也將全軍覆沒。所以,他不得不率軍撤退,把黃河渡口拱手讓出。
吳平率軍到達朝邑時,順軍已經撤退數裡。
“總兵,咱們追吧!”軍中部將紛紛請令追殺,吳平卻搖頭拒絕。
“對順軍保持威逼之勢即可,沒必要趕盡殺絕!
吳平遂下令,在朝邑駐兵修整,接應河東的餘楓部渡河。
餘楓部五萬北伐軍,再加上整編的山西兵將近十萬人,想靠着渡船過河需要太多時間。
於是,軍械司一干人等開始搭設浮橋。以百十艘渡船橫在河面上,船與船之間以繩索相連,上面鋪設木板,便成了簡易的浮橋。
這樣的浮橋不甚牢固,恐怕連一次大水都無法經受,不過用以通過河東的明軍還是沒有問題。
不過即便如此,從搭建浮橋,到十萬明軍全部通過,也足足用了五日時間。
所有明軍渡過黃河進入陝西境內,和吳平的大同軍合兵一處,向着潼關方向開始行軍。
而此時,潼關的李過已經得知袁宗第的敗報,整個人處於挫敗沮喪之中。
原本以爲,憑藉潼關黃河天險能夠把明軍擋在山西河南,誰曾想等來的卻是接連的敗報。
雖然李過手下還有近十萬大軍,還有着潼關天險在手,可是既然明軍已經渡過黃河到了河西,很快就能殺到潼關背後。若是那樣的話,等待自己的將是被明軍包圍,就只有全軍覆沒一途。
所以,潼關已經不可再守!
李過當即立斷,下令撤退,退出潼關,向西安府撤退。爲了防止明軍追擊,留下了大將賀珍把守後路。
聞聽順軍撤退,陳越立刻下令對潼關展開強攻。而此刻的潼關僅剩八千守軍,主力已經撤退,僅剩下的這些軍隊軍心早已動搖,面對絕對優勢的明軍攻擊,根本無力抵抗。
而此時的賀珍,也對順軍的前途心灰意冷,趁着明軍攻勢停歇之時,派人來到明軍陣前請降。
既然賀珍投降,李奕率領所部兵不血刃的進入了潼關,關中的大門徹底打開。然而,陳越卻一點也不高興。
“王爺,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不對嗎?”張煌言忍不住問道。
陳越微微搖頭,嘆了口氣:“順軍投降的着實太快了些。”
張煌言有些不解:“投降不好嗎,省得將士們廝殺。”
陳越道:“若是順軍走投無路都選擇投降,咱們的計劃還如何進行?”
張煌言這才明白過來,微微一笑:“王爺,這好辦。”
......
賀珍的部隊沒有怎麼抵抗便全部投降,所以八千軍隊幾乎沒有什麼損失。
明軍收繳了降軍的武器,把他們悉數看押在潼關南側的野狼谷內。
賀珍因爲是將領,待遇稍好一些,有一個窩棚可以棲身。
日已黃昏,從潼關關城方向飄來陣陣飯香,明軍正在開火吃晚飯。而野狼谷內,卻是一片淒涼,八千俘虜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東西都沒有,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潼關方向流口水。
“孃的,官兵沒把咱們當人看,連一點吃的都不給!”終於,有俘虜罵罵咧咧的道,引得一片附和。
“算了,咱們既然投降,就要有俘虜的覺悟。被餓上幾頓總比吃刀子要強!”賀珍不耐煩的道。身爲降軍,還想着有好的待遇,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在賀珍的壓制下,降軍們才勉強安定下來。
夜晚降臨,大部分降軍進入了夢想,卻也有不少人餓的輾轉難眠,士兵王紮根便是其中一個。
王紮根本是南陽農民,家裡貧的很,從生下來就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當李過帶着順軍殘兵從荊州北上路過南陽時,爲了吃上飽飯,王紮根毅然投了順軍。
他身材很高很瘦,活着的唯一意義便是爲了口吃的,從來除了吃以外啥事都不想,爲了口吃的什麼都肯幹,被其他順軍士兵稱爲“吃貨”。
如今,這個吃貨被明軍營地方向傳來的香味勾得心癢無比,根本難以入眠。
終於,他爬起身來,藉着寂寥的月色,向着明軍營地方向摸去。
途徑躺着的順軍俘虜,卻沒人願意理會他,都他孃的俘虜了,沒有人願意管閒事。
一路強忍着飢餓,王紮根漸漸爬近了明軍營地,卻一下子止住了把身子躲在樹木石頭的陰影中,因爲他看到距離明軍營門二十多步,有兩個明軍暗哨在值崗,而在明軍崗哨的身前,一堆已經熄滅的篝火還有火星在閃爍,一陣陣撲鼻的香味正從火堆傳來。
王紮根貪婪的呼吸着,從傳來的香味判斷,應該是烤雞的味道,這兩個明軍崗哨應該在吃雞!
口水頓時從他嘴巴里流了出來。悄悄地摸起一塊石頭,向着明軍崗哨摸了過去。
近了,更近了,已經能夠聽到明軍崗哨在竊竊私語。
“唉,這些順軍降兵真可伶啊,臨死前連頓飽飯都吃不上。”一個明軍崗哨嘆道。
“可憐啥!要是讓他們吃飽了肚子再想殺哪有那麼容易?就是要餓他們幾頓,餓的奄奄一息就沒法反抗!到時讓他們自己挖上大坑,再往坑裡一埋,一了百了。糧食還是留給咱們吃爲好!”另一個崗哨冷笑道。
王紮根不禁倒吸了口冷氣。他雖然貪吃,可卻並不傻,當然能聽明白明軍話裡的意思!這,這分明是要把全部俘虜殺掉的意思啊!
這一刻,他心中生滿了恐懼。再也不敢去找吃的,下意識的轉身就要逃,逃的遠遠地,好躲過明軍的屠殺。
然而,逃了一段距離,他一下子又止住了腳步,不行,軍中還有好些同村的親屬,還有好些叔伯兄弟也在軍中,自己不能一走了之,必須回去報信。想到這裡,他調轉腳步,向着野狼谷狂奔而去。
“你說的可是真的?”王紮根回來之後,把偷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同村的幾個兄弟,然後很快便迅速傳開,同樣傳到了賀珍耳中。賀珍大驚,立刻命人把王紮根喊來,嚴厲盤問道。
王紮根畏懼的看着賀珍,連連點頭,把事情的經過結結巴巴的說了一遍。
“賀將軍,這就是一個吃貨,平日裡傻不拉幾根本不會說謊。”賀珍的副將知道王紮根,輕輕對賀珍道。
賀珍點點頭,臉色非常難看:“看來是真的,狗日的明軍沒打算給咱們留條活路啊!”
“賀將軍,咱們不能再等了,趁夜逃吧!這野狼谷雖然地形險惡,但另一面還是有條羊腸小道,咱們小心一點逃出去還是有可能的。”副將建議道。
賀珍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武器已經被明軍收繳,便是想反抗也沒有辦法。好在得知消息及時,還有可能逃出去!
既然決定要逃,再不敢耽擱,賀珍當即傳令,命令手下士兵不許大聲喧譁,若是讓明軍知曉己方的計劃,恐怕再沒有機會逃出。
生死攸關,所有順軍俘虜都明白輕重,在賀珍的帶領下,向着谷內另一側的羊腸小路行去。
害怕明軍察覺,根本不敢點火把,只能趁着月色前進。淒涼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影影綽綽的根本看不太清,不時有順軍俘虜摔倒在地,卻不敢發出痛呼聲。
爲了不讓明軍察覺,賀珍乾脆下令,所有士兵口中銜着根木棍,木棍的兩端用繩子綁到腦後,這樣便能保證不發出聲。
越往谷內,道路越是崎嶇,這種山路便是白天也很難行,更別說晚上了,只能手腳並用爬着前進,不時有士兵失足滾落山谷,卻連一聲痛呼都無法發出。
滾落山谷的聲音接二連三,走在山道上的順軍降兵人人心驚膽戰。可是,夜裡走山路雖然危險,卻總比死在明軍屠殺之下性命丟掉要好。
賀珍帶着親衛走在隊伍最前面,聽着身後不時滾落山谷的聲音,他心裡沉重至極,等到逃出山谷之時,還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人。這一刻,賀珍心中充滿了懊悔,若是知道會有現在這個下場,還不如真刀真槍的和明軍廝殺一場,也比現在這麼窩囊要強。
天明時分,張煌言親自帶着百十騎兵直入野狼谷,看着空空如也的山谷,臉上露出了微笑。
“留下一些人,看看有沒有順軍俘虜留下來。”張煌言隨口吩咐着,策馬返回了潼關。
“王爺,咱們的計策生效了,順軍俘虜已經逃了!”張煌言對陳越稟告道。
陳越嘆道:“以後恐怕再也沒有順軍願意投降了吧。不過這樣一來,咱們殺俘的名聲也就傳出去了。”
張煌言道:“西域太過遙遠荒涼,若不如此,順軍又豈會甘心背井離鄉遠赴西域?只有斷絕他們所有的路,他們纔會被逼按照咱們的計劃行事。”
陳越微微一笑:“我沒有怪滄水你的意思。行大事者本就不拘小節。”
......
袁宗第率先撤退到了西安府,接着李過也帶兵回到了西安,整個西安府城頓時一片驚恐。
明軍從東北兩面殺來,連李過和袁宗第的大軍都無法阻擋,順軍的形勢已經非常危險。
這種形勢,比之當初李自成在北京被八旗兵擊敗退回陝西時還要危險的多。
畢竟當年,順軍還控制着襄陽四府之地,便是關中守不住還能經武關退往南方。而現在,襄陽是明軍地盤,有郝搖旗帶着重兵鎮守。即便能夠擊敗郝搖旗又能怎樣?湖廣江西是大明腹地,西軍早已潰敗,往南是舉目皆敵。
留在西安和明軍決戰?連擁有潼關和黃河天險之時都無法阻擋明軍,區區西安城牆又能撐得了多久?西安城內的順軍雖然還有十多萬,可兩路明軍加起來總兵力足有二十萬之多,不論是兵力還是戰鬥力都遠在順軍之上。所以,一旦明軍兵臨西安城下,等待數十萬順軍軍民的恐怕只有覆亡一途。
戰,戰不勝,逃,又逃往哪裡?此刻,西安城內的順軍高層,對前途充滿了悲觀絕望。
不過陳越擔心的順軍會投降之事並未出現,因爲順軍高層都是些意志堅定之輩。
如李過,如高一功、袁宗第、劉體純,都是李自成麾下的悍將,都曾隨着李自成寇行天下十多年,征戰了大半個大明,所以,哪怕已經如此絕望,這些人也不肯投降。
打不過,逃就是了,往南往北往東都無處可逃,那便往西!
只是經過一番商議之後,順軍高層便做出了撤離西安向西撤退的決定。
十多年來,這樣的撤退他們進行過無數次,早已輕車熟路。
當然,順軍中也不乏像賀珍這樣,對前途充滿絕望想投降朝廷者。畢竟從關中向西,是非常荒涼的隴西甘涼,越往西,人口越是稀少,土地越是荒涼。
然而沒有幾日,賀珍便帶着數千殘兵從潼關一路逃回,帶回了明軍殺俘的消息。於是乎,再也沒人敢生出投降的心思。
幾十萬軍民陸續撤離西安,向着鳳翔府方向而去。李過帶着一支軍隊負責斷後。
探馬如飛而來,報告明軍出現的消息。東面的臨潼,北面的富平,都出現了明軍大隊。
“放火!”李過冷冷的喝道。隨着他的話,順軍士兵們把手中的火把紛紛扔向屋頂,無數的房屋被點燃,無數的濃煙在西安城上空飄蕩。
最後看了佔據了一年的西安城一眼,李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這一離開是否還有機會回還。
“我只是想提醒權將軍,若是交戰不利,可帶軍向西,渡過大漠之後,另有一番天地。這個世界很大,除了大明中土以外,域外還有無比廣闊的土地,以權將軍之能,征服異族在域外建立自己的國度應無問題。”不久前和陳越談判時,陳越臨別前的話語突然在李過腦中迴響。難道,自己真的會被逼的遠赴異域不成?
ps:一千章了,撒花慶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