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兵如救火,到達南京的當日,陳越就下令命令餘楓率領騎兵營出發,一路繞過南京城經大勝關、採石、當塗直撲蕪湖,增援陷入重圍的父親陳江河。在南京繳獲了兩千多匹戰馬,這使得騎兵營每個士兵保證一人雙馬,還有足夠的馭馬用來馱負輜重,機動力大大提高。
至於陳越自己,則選擇在南京城裡呆上一天,等待後面的水營船隊前來會合。此次前往蕪湖和滿清大戰,更多的會是水戰,誰掌控了長江誰就在戰鬥中立於不敗之地。
面見崇禎之後,陳越回到了平南侯府,和吳婉兒溫存過後,陳越便召見了南京的四海商行行各大掌櫃,宣佈了以後四海商行鹽行交由朝廷掌控,聽聞這個消息,單明磊等人大驚。
“侯爺,商行、鹽行關乎我平南軍養軍經費,都交給了朝廷,咱們平南軍怎麼辦?”單明磊憤怒的問道。
這一年多來,正是有商行、鹽行資金的支持,平南軍才能夠不斷髮展壯大,得以迅速擴充到七萬人之多,並且做到了糧餉無憂,兵甲不缺,裝備水平遠遠勝於一般明軍,就連京營都比不上。
若是沒了財源,以後想再發展起來可就難了。
“我已經和陛下說好,商行鹽行不入戶部,一切收入都歸陛下的內庫,然後平南軍一切所需都由內庫撥款,保證資金不缺這點儘可以放心。”陳越淡淡道。
“可是......”單明磊還要再說,卻被陳越揮手製止。有些話不宜在衆人面前說出。
“平南軍是朝廷的軍隊,並非我陳越的私軍,食鹽關係着國計民生只能由朝廷掌控,而四海商行本就是查抄勳貴家產後組建,也非我陳越的私人財產,上繳給陛下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石堅兄不必多說。過各位掌櫃仍然可以留在原來位置,保留原來的待遇,由陛下派人直接管理。”
聽了陳越此話,各掌櫃的心都放了下來,他們本來就是招募而來的,在誰手下做事都是一樣。
“侯爺,你,你早晚會後悔的......”單明磊長嘆一聲,黯然道。
罷了罷了,既然侯爺都沒有爭雄之心,一心要做大明的忠臣,我單明磊又何必多事?這一刻,單明磊頗有些意興珊闌。
對陳越的決定,掌管商行的吳婉兒自然沒有什麼話說,她不過是一個女兒家,一開始不過是勉爲其難替陳越管理生意,對陳越的決定,她從來都是無條件服從。
於是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立功不賞,反而把侯爺您的產業拿去,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朝廷侯真的值得願意輔佐嗎?您就不怕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一天?”
衆人散去之後,單明磊被陳越單獨留了下來,心有不甘的道。
“那以石堅兄看來,我應該怎麼辦?”陳越笑着問道。
“侯爺您睿智,想必早就看出了這大明已經病入膏肓,即便這次能夠趕走滿韃,可大明內賊不除,早晚必亡。
士紳、宗室,只是這兩者就佔了大明七成以上的土地,從不用繳納任何賦稅。商業礦山更是把持在這些人手中。九成以上的百姓擁有不到三成的土地,大明朝廷以及上百萬軍隊所需卻全部由這些貧困的百姓承擔。這一切侯爺您都心知肚明。
這些就是大明陷入如今之境地的根源,可是以陛下的能力根本無力改變這些。侯爺您能拯救一次大明,還能次次拯救嗎?
更何況,現在朝廷和陛下已經對您起了忌憚之心,要走您手裡的商行鹽行不過是試探罷了,等趕走西面的滿韃之後,下一步肯定要想法收繳您手裡的兵權。兵權要是再沒了,您到時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即便想做些什麼也有心無力。
到時恐怕就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時候!”
單明磊冷笑道。
“怎麼可能?即便這次消滅了滿韃兩路大軍,可是滿韃依然佔據着北方,四川還有獻賊肆虐,朝廷如何會對我下手!”陳越不信道,他不相信崇禎會如此短視。
“呵呵,侯爺您還是太多年輕了,難道您就不知道前宋的典故?嶽武穆對宋室忠心不忠心,功勞是不是也極高?金兵不也沒滅?可還不是十二道金牌!前車之鑑尚在,有什麼難理解的。
對皇家對朝廷來說,帶兵的軍閥纔是直接威脅到江山社稷的存在。眼下侯爺您戰功無人能及,手裡的軍隊是大明第一強軍,又有鹽行商行提供財源,佔據着淮揚數府之地,早就是獨立的藩鎮,和當年嶽武穆何其的相似,陛下爲何不能做宋高宗?
別看侯爺您主動交出財權,可並不能消除陛下心中的猜忌之心,除非您能放棄手裡的一切,從此做個唯唯諾諾渾渾渾噩噩的勳貴。
可是您又能做到嗎?你能看着朝廷烏煙瘴氣、百姓嗷嗷待哺不管?您忍受得了那些文官的骯脹氣?
爲今之計,侯爺您必須先發制人,等到滅了西路清軍之後,以煌煌之勢揮師南京,佔領京城控制朝廷,廢掉崇禎。到時您或擁立三皇子爲傀儡挾天子號令天下,或者乾脆自立爲帝掌控權柄。憑着咱們平南軍的軍威,憑着侯爺您天大的戰功,試問天下誰人敢反對?”
單明磊越說越興奮,臉龐通紅,眼睛熠熠發亮。
“哈哈哈......”陳越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侯爺,屬下的策劃很好笑嗎?”單明磊漲紅着臉,憤憤的問道。
“石堅兄啊,石堅兄,你讓我怎麼說你呢?”陳越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你的策劃很好,以咱們平南軍的軍力佔據南京毫無問題。可是你想沒想過天下人的反應?各省督撫的反應?
大明建立近三百年,在天下人心中早就是正統,若是我做下了這等謀反之事,就成了人人喊打的亂臣賊子,還談什麼戰功名聲。
我以前的作爲早就得罪了天下的士紳,到時候肯定會各省督撫會羣起而攻擊於我,天下一片大亂,最後這大好江山只會便宜滿韃。
何況我即便肯做亂臣賊子,又如何過的了我爹那關?我又有什麼臉面去見公主?”
看陳越如此堅定,單明磊黯然嘆息,“只要侯爺您肯自立,這些問題肯定有辦法解決,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侯爺啊,您會後悔的!”
“後悔嗎?也許吧,不過我也不是嶽武穆,皇帝想要我的命哪裡那麼容易?
其實我並無稱王稱帝的野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這漢家的天下,都是爲了這片華夏熱土免遭三百年的黑暗沉淪。
只要能夠滅了滿韃恢復漢家江山,我即便退隱山林又能如何?”陳越淡淡道。
......
第二日,呂泰和吳平終於帶領船隊到達南京城外。同日,崇禎加封平南侯陳越爲討虜大將軍,賜尚方寶劍,全權指揮剿滅滿韃之事。
以擊敗博洛部之功勞封鄭森爲延平兵備道,和鄭鴻逵一起統帶鄭家軍隊歸在陳越手下。同時撥付京營兩萬精銳,由懷遠侯常延齡統領同行。常延齡因盡忠職守深得崇禎喜愛,是南京少數沒有被查抄的勳貴。
這樣,就湊夠了十萬大軍,乘坐戰船五百餘艘,前後迤邐數十里,水路並進,向着蕪湖而去。
蕪湖,此刻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得到了阿濟格三日破城的死令之後,李國英、徐恩盛、郝效忠等綠營將領對蕪湖發起了猛攻。
前些時日,他們還顧及傷亡,主要選擇用火炮轟塌城牆這種辦法,害怕過多折損手下兵力。現在在阿濟格的強令下,他們再也不敢有保留實力的念頭,七八萬軍隊把蕪湖團團包圍,發起了猛攻。
數百架雲梯架在了城頭,綠營兵不要命的採取了蟻附攻城。數千名弓箭手在城下排開,向着城頭射出連綿的箭雨。
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而現在綠營兵的兵力僅是蕪湖城的兩倍,卻偏偏發起了強攻,而且佔據了很大優勢。
李國英等人手下軍隊都脫胎於左良玉麾下,戰力極其一般,可卻是從和流賊廝殺過來的軍隊,其戰力非陳江河手下的京營兵能比。
陳江河雖然世襲軍戶出身,其實並沒有打過多少仗,這幾年來一直是做錦衣衛了。而京營士兵更是些毫不知兵的軍戶,從上到下、從將領到普通的小兵,戰鬥經驗及其不足。
面對綠營兵的攻城,城上的明軍早就慌了神,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動作,白白的死在了綠營兵的箭雨下。
好在,陳江河手下還有徐青田等人,都是出身於西山軍,在徐青田等人的協助指揮下,城上的士兵勉強各司其職,開始攻擊爬城的綠營者。
滾木,石頭,灰瓶,等不要命的扔下城去,總能砸到密密麻麻的綠營兵。
同時,京營中的射手立在城頭,對着城下的士兵進行射擊。火銃火炮齊鳴,把彈雨噴向城下。
“最先攻上城頭着,賞銀千兩、官升三級!緊隨其後登城者賞銀百兩、官升一級!”
看着不斷從雲梯上落下的綠營兵,李國英咬着牙發了狠。此戰關係着他在清廷的前途命運,萬萬不容有失。
千兩紋銀,足夠一個普通之家一生無憂,更別說官升三級了。聽到賞格,綠營兵頓時發了瘋,一個個拿着武器不要命般向城頭爬去。
一個壯漢吼叫着褪去上衣,口銜鋼刀一隻手舉着盾牌,另一隻手扒着雲梯向上攀爬。這是李國英的家丁李虎,軍中有名的勇士。
在十幾面盾牌的護衛下,李國英站在陣中,冷靜的觀察着攻勢。就見那李虎爬的飛快,爬的同時用盾牌格擋着從城頭落下的箭雨,很快就靠近了城牆垛口,然後翻身躍了上去。
“上城了!”衆軍兵發出了歡呼聲,李國英也長出了一口氣。
李虎武藝超羣,肯定能夠守住城頭,城上的那些魚腩京營兵應該拿他沒有辦法。
看到一個壯漢衝上城頭,瘋狂的砍殺着城上的士卒,其他守軍嚇得節節敗退。
李國英的家丁戰力非一般人能比,李虎跳到城牆揮刀亂砍,連砍四五個明軍,牢牢佔住一段城牆,在他的掩護下,其他綠營兵不斷的從雲梯爬上。
關鍵時刻,陳江河顧不得指揮,抄起一條鐵槍殺了過來,槍尖吞吐間,數個上城的綠營兵倒在血泊中。
見陳江河如此勇武,李虎大怒,揮刀劈了過來。陳江河長槍一甩,重重的甩在李虎刀側,然後借力彈回,槍鋒掠過李虎咽喉,鮮血一下子飈了出來。李虎一下子站在那裡,撒手丟下鋼刀去捂脖子上的傷口,卻又哪裡捂得住。
陳江河收回長槍,又迅疾的刺出,直刺入李虎腹部,然後用力一挑,把李虎的屍體挑出城外,砸在了雲梯上,然後從下面傳來陣陣驚叫聲。
接下來,哪裡有危險,陳江河便出現在哪裡,一條長槍使出,楊家梨花槍大展神威,數以十計攻上城頭的綠營兵死在他的槍下。
在他的鼓舞下,城頭守軍士氣大振,衆多的京營兵消除了恐懼的心理,守城越發熟練了。
很多次攻上城頭,又被城上的明軍趕下來,看的城下指揮的李國英眼角抽搐着。
特別是城上那個穿着鐵甲的將領太過威猛,好多次綠營兵原本攻上了城牆,都被此人趕下,連最勇猛的家丁李虎都倒在他的槍下。
“調集強弩過來,給老子用上破甲錐,射死那狗日的!”李國英咬着牙命令道。
“將軍,城上還有咱們的弟兄啊!”身旁的副將大驚。
“管他娘那麼多,不殺了那個王八蛋,咱們就別想攻上城去!”李國英怒罵道。
副將不敢多言,連忙下令調集一隊強弩手來,近百強駑手,人人使用破甲錐,百餘支破甲錐同時發射,向着那明將所在城牆覆蓋而去。
陳江河剛殺了一個清兵,就聽到“嗡”的聲響,無數箭矢越過垛口,從上而下當頭罩了下來,陳江河連忙舞動長槍進行格擋,就覺得胸口一痛,一支羽箭透過了鐵甲深深插入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