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忠國公倒真是會挑選地方啊!”大學士錢謙益嘖嘖讚道。
“忠國公不過是一介武夫罷了,哪裡想得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樣的字眼來,應該是平南侯的主意吧,南京城外山巒衆多,多是背山臨水的風水寶地,不把父親安葬在南京城外,卻非要去偏僻的海邊,也不知道平南侯打的什麼主意?”
新近東閣大學士王鐸搖搖頭,疑問道。
次輔路振飛前往蕪湖督師指揮軍隊對江南流竄的兩萬殘餘八旗進行圍剿,內閣便只剩下史可法錢謙益兩人,處理不了繁雜的朝廷事務,於是便經羣臣推舉崇禎同意,補了王鐸入閣。王鐸是從北京南下有數的老臣,在北京時曾任過禮部尚書,資歷遠在南京衆臣之上,被推舉入閣也是應有之意。
聽了王鐸的話,史可法和錢謙益默然,打的什麼主意不是很明顯嗎?陳越父喪的消息剛一傳來,朝廷便急吼吼的派出了路振飛督師,取代陳越指揮軍隊,連聽聽陳越的建議都沒有。人家便以這個藉口進行抱怨,遠離朝廷躲得遠遠的。
“對平南侯的要求,咱們準還是不準?”見二人不言,王鐸再次問道。朝廷大事,向來是內閣拿出主意,再請皇帝批閱恩准。
“準,當然是要準了,有什麼理由不準啊?”史可法悵然若失道。
他原本以爲陳越會不甘心交出兵權,會弄出奪情起復的事情來。眼下滿韃未滅,殘部還在江南流竄,湖廣有闖賊餘孽,四川獻賊正在攻城掠地,而打敗了兩路清軍連續大勝,在朝中在民間都有着揮師北伐收復舊土之熱烈呼聲。陳越身爲江北總督、平南軍主帥,有絕對的理由奪情起復繼續執掌兵權,而天下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身爲內閣首輔,從國事的角度來說,史可法並不願陳越真的守孝三年,因爲還有太多的戰事需要這個大明第一武將指揮。
可從禮制的角度,父喪不守孝即是不孝,是人生最大的污點,史可法是清流出身,對道德的要求極高。
所以對陳越是否應該奪情起復,史可法很是猶豫。然而現在陳越卻要把父親安葬在浙江沿海,這分明是要守孝的節奏,接下來肯定要上辭官守孝的奏疏了。而且陳越打着遵從其忠國公遺願的旗號,總不能置他孝心不顧吧,大明以孝治國,沒有這樣的道理。
史可法這個首輔大學士說準,錢謙益和王鐸便也不多說什麼,很快便在陳越這封奏疏上簽名用印,然後由通政司送到內宮,交由崇禎御覽。
“這是幹什麼?撂挑子嗎?這是要躲開朝廷,躲開朕啊!”
看到這封奏疏,崇禎怒了,什麼陳江河的遺言,什麼春暖花開面朝大海,崇禎半個字也不信,據安插在蕪湖的東廠密探回報,陳江河死前並沒有留什麼遺言,都是陳越的藉口。
“眼下這麼多的戰事,軍中不可一日無帥,滿韃、闖賊、獻賊可不會等着他陳越辦喪事,朕不過派了路振飛暫時代替他指揮軍隊,他卻公然撂起了挑子!”
崇禎把奏疏狠狠的摔在地上,怒氣衝衝的道。
韓贊周低眉順眼的一言不發,輕輕地走上前去,彎腰把奏疏從地上撿起。
“你說,他是不是在向朕抱怨,是不是認爲朕想削除他的兵權?”崇禎走到韓贊周身前,逼視着問道。
“陛下,也許忠國公身前卻是有這樣的遺言呢。”韓贊周不得不答了,“數年來,平南侯征戰不休,爲國超勞過度,再加上父親亡故,應該有些心力憔悴,想修養一段時間也是很正常的。
再說了,眼下戰事雖多,卻也不是非平南侯不可,路大人精通兵法韜略足以勝任督師一職,外有湖廣巡撫何騰蛟等人協助,內有金聲桓、鄭森等大將驅使,足以應付當前之亂局。陛下您總不能只指着平南侯一人吧。”
你總想着制衡,總是害怕人家兵權過重危及朝廷,現在人家主動交出了兵權,你卻又這樣,崇禎的行爲讓韓贊周很無語,只能暗示崇禎現在正是制衡掌控平南軍的好時機。
哪怕韓贊周是崇禎的心腹之人,其實也並不瞭解崇禎的複雜心思,不瞭解崇禎對陳越的看法和感情。對陳越,崇禎又感激欣賞又忌憚。一直以來陳越立下的無數功勞讓崇禎很是感激,若是沒有陳越,他早就死在了北京的宮中,大明肯定也不存在。
可是隨着陳越立下的功勞越來越多,兵權越來越重,崇禎漸漸生出了忌憚的心思來,生怕陳越會危及到皇權,所以崇禎下令在平南軍內部安插廠衛密探,監控平南軍動靜,所以崇禎建立京營,扶持鄭森,通過韓贊周方名夏扶持李國英,試圖建立起制衡的勢力來。
而現在陳越就那麼輕鬆地交出了軍隊,甚至爲了自表清白要遠離朝廷,這樣崇禎對自己以往的心思有些羞愧,進而惱羞成怒,發怒也不過是爲了遮掩而已。
對韓贊周的話,崇禎自然明白,現在是掌控平南軍最好的時機。陳越扶棺回京時僅帶了三千多親衛護送,大部分平南軍留在蕪湖聽從路振飛的指揮。
封賞官職,拉攏分化,重新整編,也許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把平南軍由陳越的私軍變成朝廷的軍隊。
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情輕易就能實現,所以崇禎怒歸怒,該怎麼做還要怎麼做。天下大事和私人間的感情之間,崇禎自然知道如何取捨。自從登基坐上龍椅那一刻,崇禎心裡就只有大明,只有祖宗傳下來的萬里江山。
崇禎再次拿起了奏疏看了一邊,提起了硃筆在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