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百蒙古騎兵向着明軍陣列呼嘯而來,其威勢驚天動地,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的人完全想象不到數百匹戰馬高速向着自己撞擊過來的情景,那是何等的震撼人心。膽氣稍微差的人已經渾身顫抖,手根本握不住兵器。而對大多數武備生來說,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震驚害怕在所難免。好在,數個月的艱苦訓練使得他們服從性極好,沒有主將的命令,哪怕是再害怕也沒人敢亂動。
鄧炳珍看着高速奔馳而來的馬隊,臉色鐵青一片,經歷過和滿韃大戰的他,知道騎兵是何其的可怕。對大部分明軍來說,根本經不起騎兵的衝擊。能在騎兵衝來保持陣型不亂者已經算得上是精兵。看着手下武備生雖然害怕驚慌,卻沒人亂動,鄧炳珍微微點頭。
“立盾豎槍!”鄧炳珍厲聲命令道,隨着他的命令,方陣外圍的第一排士兵重重的把方盾砸在地上,方盾下面的尖銳部砸進泥土中。同時把手中的長槍底部插入泥土槍桿放在方盾上斜指前方。而第二排的士兵則把槍桿架在了第一排士兵肩頭。第三排火銃手把已經裝填好的火槍從兩排長槍兵縫隙中伸出,指向越來越近的敵騎。
敵騎越來越近,鄧炳珍正要揮手令火銃兵發射時,卻見到奔馳到三十步外的蒙古騎兵拉動戰馬斜斜的向兩邊分成兩隊,繞着明軍方陣兩側飛奔。這種陣型的變換完全是在高速飛奔中完成,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在明軍士兵眼裡,前一時刻還是一副向着己方方陣撞擊而來的模樣,下一時刻卻一下子在陣前完成了變向,變成了馬側對着方陣。
還未等方陣裡的武備生們從震驚驚醒過來,在火銃手們還不知道該不該放槍時,卻見到蒙古騎兵齊刷刷的張弓搭箭,箭矢如雨一般向着方針罩了過來。
“啾啾啾”,接下來便是接二連三的悶哼聲,大部分箭矢被方盾擋住,卻有部分箭矢射進了方陣,二三十個武備生中箭。由於武備生都穿着制式的軍服,棉袍外層襯着鐵片,便是頭頂戴的頭盔也是鋼鐵鑄造,防禦力非同一般。中箭的武備生除了三四個被恰巧射中的面門要害倒地而死,其他的身軀中箭的,箭矢也只不過破過了甲衣入肉並不深,只是輕傷罷了。
火銃兵們終於反應了過來,“砰砰砰”的火銃聲響起,數個蒙古兵摔倒在馬下。此刻的蒙古兵距離明軍陣列三十多步的距離,雖然在火銃的射程以內,但因爲騎兵間拉的間距很大,準確度極差。
“注意箭矢稍稍向前一些,射!”張煌言的命令終於發出,八十個弓箭手同時鬆開了拉弓弦的右手,箭矢如飛蝗一般向着從側面經過的蒙古騎兵射去。
而他們喵的不再是騎兵,而是目標更大的戰馬,而且按照張煌言的要求,箭矢指向了戰馬稍前的方向,等箭矢飛到時戰馬剛好也到了,隨着弓弦聲響起,蒙古騎兵戰馬接二連三的中箭摔倒,高速奔馳中摔倒由於慣性又往前滑了數步才倒在地上,而戰馬上的蒙古騎兵早被從馬上甩了出去,在高速中甩落馬下便是能活也是重傷,若是不幸被後面的馬蹄踩上當即便是死於非命。
前面的戰馬摔倒,逼得後面的騎兵或者飛越或者側向躲閃,躲閃不及者便撞在一起,引起了更多的混亂。
而弓箭手們一箭射出根本不去看戰果,而是繼續搭上準備好的箭矢,快速的拉弓放箭,以儘量快的速度把箭矢射出去,連續放了五輪之後,蒙古騎兵已經遠離了方陣,在距離明軍方陣不遠處留下了三四十具馬屍以及同樣數量的士兵屍體。
而明軍方陣這裡也倒下了十多人。雖然蒙古人善騎射,可騎在馬上射箭精確度和射速到底比不上站在地上。一輪的弓箭對射之後,蒙古騎兵的損失竟然比明軍更大。這使得他們不得不小心了起來,在遠處整理隊列後,遲遲的沒有再次進攻。
明軍竟然撐住了蒙古人的騎射?遠處指揮步陣的馬喇希很是震驚,在以往,面臨騎兵衝陣之時往往還未等騎兵靠近,明軍的的弓箭手火銃兵都早急忙慌的把手中的箭矢彈丸射出,根本不管敵騎到沒有到射程,射擊的效果可想而知。而當八旗騎兵還擊造成相當的傷亡之後,大部分明軍陣列便會一鬨而散。能在騎兵衝擊下巍然不動,並且沉着對射的明軍,實在太少。
現在蒙古騎兵的一輪衝擊沒有給明軍造成多少傷亡,反而自己傷了三四十人超過了一成,這大大出乎馬喇希的意料。這股明軍的遠程火力很猛,想靠騎射給其造成巨大的傷亡已經不可能。
若是手下有幾十騎重騎就好了,以覆有馬鎧的重騎兵破陣再容易不過,可馬喇希此次出兵爲的是襲擾聊城明軍之後,根本沒有攻堅的打算,長途襲擾速度爲先,自然不可能攜帶重騎。
那只有靠步兵強行破陣了!眼前的明軍雖然強悍,馬喇希對殲滅他們依然信心十足,因爲他手下有着一百多真正的滿八旗精銳,都是久經戰陣的銳士!
馬喇希遂下令,命蒙古騎兵繞到明軍方陣之後對其保持威脅即可,而攻堅的重任有以滿八旗爲主的步兵擔任。八旗兵的進攻方式更多是步兵進攻爲主,先以步兵破開明軍陣列,再由騎兵衝入追殺。所以一提八旗兵就以爲都是騎兵這是誤解。
兩百多步兵向着明軍陣列緩緩逼去,八旗兵中的火銃手舉着裝填好火藥的火銃走在最前,在距離五十步時便紛紛開火。
而事實上八旗兵非常注意火器的使用,火銃的裝備率在百分之二十左右。馬喇希手下一百餘八旗兵,便裝備了火槍二十二支,另有弓箭兵三十餘人。
然而五十步外的火銃射擊,精確度實在是可憐,大部分彈丸出火銃以後便不知道飛到了哪裡,便是有彈丸能夠射進明軍陣列,也無法射穿盾牌鎧甲。
火銃兵射後邊走邊裝填火藥,而弓箭手開始發飆,三十餘弓箭手張弓射箭向着明軍陣列射去,射速要比火銃兵快的太多。
“火銃兵不許還擊,放其進入二十步再射!”鄧炳珍沉聲命令道。火銃的射程雖然能達到五十步,但準確度和破甲能力極差。二十步纔是最佳射程,足以穿透大多數鎧甲,而十步以內,便是三層鎧甲也無法擋住火銃的射擊。
經歷了這麼長的戰鬥,特別是剛剛蒙古騎兵的衝擊騎射之後,這些武備生們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已經鎮定了下來。所有人都知道,慌是沒有用的,唯有擊敗眼前的敵人,所有人才能活下來。不得不說,這些武備生都是整個大明最敢戰能力最強的人,畢竟敢於考入武備學院並且被錄取者,都是軍戶子弟的佼佼者和各地的豪傑之士。這些人都是滿懷着熱血不畏犧牲之人,有着馬上奪取功名的志向。所以,哪怕是初戰,哪怕是面臨着滿八旗蒙古騎兵這樣的強敵,他們經過初始的慌亂後迅速的鎮定了下來,開始按照主將鄧炳珍的命令,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武備生火銃手都端着火槍,槍口指着前方,卻沒人亂射。盾牌兵舉着盾牌遮擋着空中飛來的箭矢。有士兵被滿人箭矢射中倒地,後面的士兵則會迅速把他拖入陣中,然後補位。
方陣的中間,張煌言冷靜的看着遠處逼來的清兵,手下的弓箭手們卻沒有亂動,而是恢復着連射數輪消耗的體力。清兵距離太遠,不是弓箭發威的時候。因爲進攻的這批清軍步兵都是滿八旗,人人穿着鎧甲,最前面的十多人還穿着三層厚甲,不是弓箭所能射穿。
不斷有武備生倒在清兵弓箭之下,整個方陣卻不爲所動,當雙方的距離約三十步時,張煌言一聲令下,七八十弓箭兵同時拉開了弓弦,向着清兵陣列展開了齊射,一輪射罷,又是一輪。
三十步的距離,箭矢足以射穿普通的鎧甲。
在明軍覆蓋性的弓箭射擊下,不時的有清兵摔倒在地,清軍弓箭手也立刻對着方陣中間的明軍弓箭手展開反擊。箭矢如梭在空中穿行,雙方都不時有士兵慘叫着摔倒在地上。
“進攻!”隨着馬喇希的一聲命令,八旗兵步兵加快速度,越過前面的火銃手,向着明軍方陣飛撲而去。衝在最前的是十幾個白巴牙喇兵,人人穿着重甲,舞動着大鐵槍狼牙棒等重型武器,他們擔負着擊破明軍防線之重任。
“火銃輪射!”看着清兵已經衝入二十步以內,鄧炳珍一聲令下,剩下的三十餘個火銃兵分成三輪,火槍透過前兩排長槍兵的間隙,輪流向着不遠處奔來的清軍開火。
不到二十步的距離,已經非常之近,稍加訓練的火銃兵都能射中,更不用說這些武備生火銃手大都是世襲軍戶出身,對火銃的使用十分熟練。
七八個正在奔跑的八旗兵猛地一下頓住了,胸前的鎧甲上出現了小小的洞口,圓形的鉛彈穿透了鎧甲,射入了體內,尚未釋放完的動能使得彈丸在體內旋轉着,造成致命的打擊。
七八個八旗兵被射殺自然無法阻擋清兵大隊的進攻,更多的八旗兵越過他們的屍體,向着近在咫尺的明軍攻去。隊列中的八旗兵弓箭手連續不斷的射出箭矢,近在咫尺幾乎箭不落空,很短的時間,前排的明軍長槍兵便被射死數十人,後排的長槍兵趕緊補上,繼續保持隊列的完整。
雙方終於撞到了一起,刀槍並舉拼命向對方殺去。前排的明軍拼命舉着盾牌格擋着清軍的進攻,後排的長槍手則把長槍從盾牌上方向着清軍拼命刺出。
一個身材剽悍的白巴牙喇兵舞動着狼牙棒重重的擊打在面前的盾牌上,清脆的聲音響起,舉盾的武備生慘叫了起來,巨大的力量順着盾牌撞來,他舉盾的右手已經震折。
“砰”的一聲,一枚彈丸射入白巴牙喇兵胸口,三層鎧甲並不足以遮擋近在咫尺的火銃射擊,他不甘的怒吼一聲,仰面摔倒在地上。
“啾”,一支羽箭正射在武備生火銃手的面門,他一聲不吭的栽倒在地上。
張煌言迅速的鬆開弓弦,箭矢像長了眼睛一般射入那個八旗兵弓箭手的咽喉,右手迅速的拿起插在地上的羽箭,拉弓鬆弦,箭矢射入另一個清軍弓箭手的右眼。
方陣已經被八旗兵破開,雙方犬牙交織的廝殺在一起。殘餘的六十餘弓箭手還有百十名長槍兵沒有加入戰陣,他們面向南方列陣,防備着遠處蒙古騎兵的進攻。張煌言射出箭矢的同時,更多的目光也放在了身後,若是再讓蒙古騎兵衝破陣列,那就真的敗了。
鄧炳珍眼睛通紅,一槍刺入一個八旗兵前胸,鋼製的槍刃破開了鎧甲,深深的刺入八旗兵的身軀。一腳踹開面前的八旗兵順手拔出長槍,格擋住另一個八旗的劈砍,槍桿一下子被砍爲兩段。鄧炳珍怒吼一聲不退反進,舉起斷搶插入八旗兵的脖頸,劈手搶過他的鋼刀,大吼着向着其他的八旗兵殺去。
戰事已經十分危急,八旗兵的戰力太過強勁,單薄的兩行長槍兵根本無法阻擋,方陣已經被八旗兵強行破開,他這個主將也不得不加入戰鬥之中。
“踏踏踏”的馬蹄聲聲響起,二百多蒙古騎兵終於等到了時機,策動戰馬緩步向着明軍陣列前進,速度越來越快,馬蹄聲已經響成了一片。
看着北方陷入苦戰便是主將鄧炳珍都加入了戰鬥,再看看南方迅速逼來的蒙古騎兵,便是鎮定如張煌言眼中也露出了絕望。敵軍是己方兩倍,八旗兵的戰力要比己方這些新入軍不久的武備生更加強勁,不到一個時辰的戰鬥,己方已經傷亡慘重,還能廝殺的也就二百餘,若是再沒有援兵出現的話,己方這二三百人肯定會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