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鎮地處要衝,從這裡往西南沿着拒馬河河谷經蒲陰陘往南可進入山西、往北可直通大同。因地理位置的獨特,在這裡漸漸形成村落集鎮,人口最多時鎮中百姓多達四五千人。然而幾年前清兵入關搶掠,西山鎮被清兵攻佔,大半的人口或被屠殺,或被掠往關外爲奴。
清兵走後,部分逃到山上的百姓回了來,又有其他地方的人不斷來到這裡,漸漸又稍稍恢復了一些元氣,現在鎮裡百姓達到兩千餘人。
整個鎮子只有一條東西向長達一里的主街,在主街上分佈着十多家店鋪,米鋪布鋪雜貨鋪山貨鋪,各種鋪子這裡都有,其中有一間肉鋪卻是屬於里長趙離所有。
方圓二十里的山民都習慣了來這裡買賣,賣掉山貨獵物,採購油鹽等生活必需品,這也使得鎮子相對來說比較繁華。
然而清兵的陰影始終籠罩在鎮子的上空,經歷了一場大難劫後餘生的富人大戶都紛紛搬離了這裡,或者搬入了房山縣中,或者乾脆搬入了北京城。留在這裡的只是無處可去的平民百姓,離開了耕種的土地他們將無法生存。
和其他地方一樣,鎮子附近的田地大半都爲士紳所有,西山鎮最大的地主是侯舉人,然而數年前的動亂,侯舉人被滿韃抓到了關外,他的親屬便變賣了田地逃入了城中。其中大部分田地被不知如何發了家的屠戶趙離買走,也使得趙離成爲了西山鎮最大的財主。
然而一夜之間,趙離被殺,包括莊園在內的所有財產都落入了新上任的西山巡檢手中,而現在新巡檢又要他們每家派人在鎮外集合,這使得所有鎮中百姓不免心中忐忑。
和趙離過從甚密的百姓害怕受到趙離的牽連,誰知道新來的巡檢會不會拿他們開刀。而受過趙離欺壓欺辱的百姓則感到大快人心,卻又不知道這個新來的巡檢到底想幹什麼。
懷着各種各樣的心情,鎮子裡的百姓出了鎮子,來到了鎮東的一片空地,這裡位於鎮子和趙離的莊園之間,原本有座山神廟,向來是鎮子舉行各種議事的場所,每年的四月初四,西山鎮更是有廟會活動,七裡八鄉的百姓都會來這裡聚集。
在幾年前的浩劫之中,山神廟被滿韃焚燬,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重建,使得這裡更加的破落不堪了。
一夜的飄雪使得大地銀裝素裹一片雪白,雪花還在不時的飄落,卻不是太過寒冷。鎮民們聚集在山神廟前,交頭接耳的議論着。
“老李頭,你說這個新來的巡檢讓大家來這裡幹啥?”一個渾身乾瘦的漢子問一個留着山羊鬍須的老頭道。
“或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大夥兒拉來耍耍威風吧。”山羊鬍子故作深沉的說道。
“耍威風?他把趙家滅了還不威風啊,難道還要再殺人不成?”乾瘦漢子驚恐的道,因爲和趙離是遠親,他被趙離任命爲肉鋪掌櫃,代替趙離經營着肉鋪,生怕這個巡檢會牽連到自己。
“也許吧,也許他覺得殺得人不夠多,誰知道呢!”看着乾瘦漢子嚇得發白的小臉,山羊鬍子滿意的捋着鬍鬚笑了。
每家都派了一個代表來到了破舊的山神廟前,等了沒有一會兒,就見到趙離莊園的寨門打開,從中走出了一行人馬。最前方是一個騎着棗紅戰馬的年輕漢子,身着綠色官袍,頭頂黑色烏紗帽,滿面的冷峻一身的官威。在他後面跟着一匹白色的戰馬,戰馬上是一個銀盔白甲的騎士,英氣勃勃好似那常山趙子龍。
在兩匹戰馬之後,跟着三四十名官兵,手持長槍火銃,陣列整齊、長槍如林,一看就是久經訓練的銳士,只不過這些銳士的面相太過稚嫩了一些。
一行人來到了山神廟前,最前面的官員和他的隨從跳下戰馬,站到了山神廟前的臺階上,轉過身來、雙目如電的掃向人羣中。
被他的眼光一掃,所有的鎮民都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巴,一時間山神廟前安靜的能聽到雪花的飄落。
“各位鄉親,在下京城陳越,乃是這新任西山巡檢司巡檢。初來乍到,本不該叨擾各位鄉親。然有里長趙離,勾結黑山寨土匪烏老大,試圖殺官造反,搶奪本官手裡的馬匹錢糧。如今,烏老大和趙離均已伏誅,附逆的匪類也都受到了懲罰。
不過本官有些話不得不說,這才請各位鄉親聚集在這山神廟外。
”
陳越的話語郎朗而出,清楚的飄蕩在每個人的耳邊,所有人都凝神靜氣,全神貫注的聽着。
“這些年來,天災人禍、山河動盪,內有流寇反賊流傳,外有滿韃強敵寇邊,我大明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拿這裡長趙離來說,表面上是一鎮里長,理應協助官府綏靖地方,誰知此人竟然包藏禍心,私藏兵器網羅爪牙,竟有殺官造反謀逆之心。
陳越不才,既然擔任這西山巡檢司巡檢,就要護一方百姓,保一方平安。如今又有滿韃入寇關內,在京畿之南肆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來到我西山鎮。僅憑本官手下的官兵,想護住全鎮實在太難。
古有人云,欲任救者、必先自救,要想免遭滿韃屠戮,需要闔鎮百姓共同出力才行。”
啊!全鎮的百姓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在心裡生出同樣一個想法,這新來的巡檢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剿滅了趙家不說又把主意打到了全鎮百姓身上,他這樣說分明就是讓所有人捐獻銀子軍餉啊!
西山鎮雖然繁華一些,也就相比其他村子多了些商鋪,可那些店鋪也大都歸大戶人家所有,大部分鎮中百姓都是靠種地爲生,多數是大戶人家的佃農,平日裡連一日三餐都吃不起,冬天裡靠着吃糠咽菜艱難的活着,又哪裡出得起助餉的錢!
“巡檢大人,鎮裡的父老連飯都快吃不上,都快餓死了,哪裡出得起助餉的錢啊!”一個聲音突然在人羣中響起,打斷了陳越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