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陳越爲寇白門的到來而心事不定,再說錢楓林和單明磊二人。
出了陳越的官廳以後,相約來到錢楓林的值房。
總督府是一座四進的大宅,有着數十間正房偏房,幕府諸司在總督行轅都有自己的辦公場所。錢楓林和單明磊身爲主事,都有自己單獨的辦公房間。
參謀司的一個文吏送上了茶水之後,錢楓林揮揮手把他打發了出去。
“石堅兄,你剛剛不該在侯爺面前那樣說。”錢楓林道。
單明磊字石堅,二人私下裡以表字相稱。錢楓林話是指單明磊剛剛說若是崇禎和朝廷對陳越猜忌不信任,這樣的朝廷不保也罷的說辭。
“侯爺他赤膽忠心,一心爲國,你的話恐怕會讓他心裡不舒服。”錢楓林嘆道。
“呵呵,侯爺其實如此小氣之人,錢兄過慮了!”單明磊笑道。
“侯爺自然不會在意,可就怕傳到其他人耳中,進而在傳到陛下那裡,如此會陷侯爺於不義。”錢楓林道。
“難道沒有這話陛下就不猜忌侯爺了嗎?侯爺先是擊敗高傑劉良佐兩路大軍,然後攻陷南京活捉福王,立下了滔天之功。可就因爲抓了魏國公等勳貴,打了區區一個士子,如此大的功勞竟然功過相抵,不予獎賞,難道不是猜忌又是什麼?”
單明磊不滿道。
“石堅兄你怎麼還提此事,侯爺以弱冠之齡封侯,又被任命爲江北總督,足見陛下對他信任。打下南京之功之所以沒有封賞,咱們都知道其中的原因。”
錢楓林微微皺眉。
“現在陛下是對侯爺信任,可是以後呢?若是侯爺繼續立下功勞,若是平南軍繼續擴充實力,侯爺在朝野的影響繼續擴大,陛下還會不會一直信任?咱們作爲下屬的,必須得爲侯爺未雨綢繆啊!”單明磊道。
“以石堅兄之見,該當如何?”錢楓林問道。
單明磊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楓林兄,你認爲大明還有希望嗎?”
錢楓林一愣,“爲何這麼問?”
“我本是江南人,科舉無望不得已才走上經商之路,到北方做買賣時貨物錢財都被山匪所搶,這才流落到西山鎮給人做賬房。
在西山鎮那幾年,我見識了北方的動亂,闖賊肆虐中原,滿韃數次入關強掠,無數的精兵猛將或亡於滿韃或陷於闖賊,整個北方生靈塗炭仿若人間地獄。
那時,我就想,這大明恐怕氣數盡了,早晚必亡!
侯爺爲西山巡檢到了西山鎮,我爲了生計也是爲了前途才加入了西山軍中。原本我並未看好侯爺,認爲他不過是個粗魯的一勇之夫。可這兩年來,隨着侯爺走下來,我的看法改變了,侯爺他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卻胸有錦繡是個雄才大略之人。
這樣的人若是在太平年月,不過是普通人一個,可在這亂世,卻能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可是,大明從根子上就爛了,哪怕侯爺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也無法挽救一艘必沉的破船!
所以我認爲大明早晚必亡!”
單明磊搖頭道。
聽了單明磊的話,錢楓林沉默了一會兒,長嘆了口氣。
“石堅兄,我不能贊同你的意見。
其實,一開始我和你一樣的想法。當初我在武邑縣當知縣時,那時的我以爲大明氣數已盡,大順代明是大勢所趨,所以才歸順了大順。
可誰成想短短的時間,勢如破竹一般橫掃半個大明的大順軍,竟然在山海關被打的大敗,李自成帶兵倉皇離開了北京,退回了陝西。
大順軍打不過滿韃,明軍主力更是全失,若是沒有侯爺,我會認爲這天下以後就是滿韃的。可是侯爺卻橫空出世,竟然把陛下救到了南京,重整了江山。
現在的大明還有大半的領土,各省督撫地方官員也都聽從朝廷的旨意,再加上擁有長江天險,以及咱們平南軍的驍勇。
滿韃是北方人,不習水性,在河網密佈的南方八旗騎兵也發揮不出威力。所以我認爲大明守住江淮應該沒有問題,最少能保住半壁江山!”
“是啊,有咱們平南軍在,守住半壁江山沒有問題。可問題是朝廷和陛下會一直信任咱們嗎?
當初嶽武穆接連大勝即將直搗黃龍,可爲何高宗卻十二道金牌把他召回?然後就有了風波亭慘事!
”
單明磊冷笑道。
“你還是認爲陛下不信任侯爺啊。”錢楓林嘆道。
“陛下他何曾信任過別人?袁崇煥,溫體仁,陳新甲,十七年來,他撤換的首輔五十多位,殺掉的部堂督撫大臣十多個。
眼下侯爺立下了大功,接連勝利。若是有朝一日侯爺吃了敗仗呢?陛下他會不會新賬老賬一起算?
這大明有這樣的皇帝,有這麼一批只知道爭權奪利只知內訌的大臣,早就該亡了!
侯爺雄才大略,根本不應該爲這樣一個皇帝這樣一個朝廷賣命。而是應該以平南軍爲根基,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成就一番大業!”
單明磊慷慨激昂的說着,越說越肆無忌憚,令錢楓林聽得冷汗直流。
“石堅兄,慎言慎言,你將陷侯爺於不義啊!”錢楓林急忙制止道。
可是這一刻,錢楓林的心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以陳越的武力能力胸懷,若真的掌握了大明的權柄,消滅闖賊獻賊流寇,擊敗滿韃蕩平天下應該沒有問題。
就像中邪一般,錢楓林爲單明磊的話所誘惑,若真的有那一日,自己作爲平南軍的老人,侯爺的心腹,凌煙閣中當有自己的位置!
可是,怎麼可能呢?侯爺他不過是一鎮總督,上有皇帝下有內閣,有什麼資格掌控大權!
“石堅兄,這些話你知我知,咱們心知肚明就是,以後萬萬不可再宣之出口。”錢楓林無力的道,“不過若是有一天咱們平南軍發展到極大的實力,若是有一天侯爺他聲望遍佈了天下,那時咱們再說吧。”
“楓林兄所言甚是!”聽錢楓林如此說話,單明磊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