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聊城一百里臨清州,因其位於運河邊極佳的位置,在大明朝成爲一個運河邊的都市,其繁華之處不亞於省城濟南。
作爲漕運的中轉站,每年都有數百萬擔的糧食經臨清轉運北京,在臨清設有常盈倉常年儲藏糧食達數十萬擔之多,又設有鈔關對運河上來往商船徵稅。無數的商人蜂擁而來,在臨清開設店鋪經營生意,臨清也因此成爲運河畔繁華大邑,常駐人口達三十萬之多。
而臨清州經歷了永樂年間的擴建之後,新城老城連接一起方圓二十里,從規模上也遠比一般府城大的多,聊城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當然經歷了明末的亂局之後,常盈倉的倉儲早已當然無存,昔日的繁華也蕩然無存。大明失去了首都,自然也不用再向北方運送漕糧,運河也失去其意義,而沒了漕運,臨清州便迅速的沒落下來,只是兩年時間,昔日熱鬧景象已經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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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聊城相對濟南已經靠北,臨清更是太過靠近天津,會使後勤補給線拉的太長,所以陳越一開始就沒有做攻佔臨清的打算。
滿清朝廷決定主動攻擊明軍之後,便迅速的出兵南下,以臨清爲大本營,和明軍對恃。
臨清州的百姓全部被清軍驅出,騰空了城池作爲大軍的駐地。每日都有百姓哭哭滴滴的攜家帶口往四下鄉野遷移,臨清到聊城之間百里的道路兩邊到處都是倒伏的屍體。
清軍主力佔據了臨清城,三萬騎兵數萬匹戰馬卻不易呆在城內,於是城關的房屋也均被清軍徵用,闢做大軍的營房,整個臨清州完全成了一座大兵營。
而大軍的主帥正是滿清攝政王多爾袞。
形勢總是變化的太快,讓人反應不及。兩年多以前,大清的形勢還無比的好,那時清軍破關而入輕鬆佔據北京,擊敗數十萬闖軍把李自成趕得丟掉老巢南竄,兵不血刃攻佔數千裡的土地,大明軍隊官員紛紛來投,阿濟格多鐸兩路大軍飲馬長江,滅亡大明一統天下彷彿指日可待。
可誰曾想,轉變總是來的太快,兩路大軍竟然被南明殘軍以水攻之策打了個落花流水,數萬八旗勇士沉屍水底餵了魚鱉,這也使得大清國力銳減。
大清立國之基便是十餘萬精銳的八旗兵,而南下伐明時動用了三分之二的八旗主力,在揚州、蕪湖兩場大戰,八旗主力折損了四分之三,一半的八旗精銳葬身沙場,這對大清來說是難以承受之劇痛!特別是其中更有四萬餘滿洲八旗,個個都是征戰沙場的精銳。
伐明失敗後,滿朝大震,放棄北京撤回關外的甚囂塵上,好在很快,豪格和博洛鰲拜等將率領兩萬餘八旗輕鬆擊潰了二十萬北伐的明軍,降者大半。這讓滿清朝廷意識到明朝還是那個明朝,孱弱一如既往,前兩次的失敗只不過是八旗兵不習水性中了奸計罷了。撤退關外的呼聲才漸漸停止。
入關以後,見識了關內的繁華,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回到遼東那種苦寒之地。而且即便肯回去,收復舊土之後的明朝就能夠放過大清嗎?還不是繼續陷入無休止的苦戰?而失去了關內的土地人口,滿洲貴族又不得不過以往那種苦兮兮的生活,這種情況沒有多少人願意。
所以很快滿清朝廷便統一了認識,那便是繼續留在關內,即便攻滅不了大明,至少也得像幾百年前宋金時那樣佔據北方!
然而打擊總是一波接着一波,在多爾袞夥同孝莊太后挫敗了豪格的奪權之後,原本想着能夠重整旗鼓繼續伐明。誰知道察哈爾蒙古又起了變亂,滿清朝廷夥同親附滿清的科爾沁蒙古合力把叛亂鎮壓了下去。而就在此時,山東暴民在前明士紳的煽動下暴起,各路暴民紛紛而起殺官造反,山東大部分城池很快淪陷。
八旗主力需要留在北京震懾蒙古,滿清不得不派明朝降官洪承疇爲督師,統領各處綠營兵鎮壓叛亂。好在這個時候南明也出現了變故,順賊和西賊合流出川,湖廣江西各地陷入烽火。
洪承疇還算給力,率領吳三桂、唐通、白廣恩、馬科等降將,率領漢軍旗以及十多萬綠營兵橫掃了黃河北岸,鎮壓了山東各處叛亂,只有登州一隅未曾收復,其他北方各處重歸大清治下。
然而誰曾想到,南明崇禎竟然重新啓用了守孝的陳越,而陳越一出山很快便平定了西賊之亂,斬殺了匪首張獻忠。然而竟然趁着冬天突然出兵北伐攻入山東。而偏偏這個時候,綠營降將姜瓖造反,山西的前明士紳百姓紛紛暴起,山西一省糜爛。剛剛解決了蒙古的滿清大軍在多爾袞的帶領下攻打大同,試圖平定山西之亂,根本無法及時支援山東的綠營兵。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陳越指揮的明軍戰鬥力十分強悍,先後收復了山東各府縣,陳越率領一支偏師入膠州,逼降唐通解了登州之圍。而洪承疇在濟南犯下了致命的失誤,致使濟南丟失十多萬綠營兵孤立無援陷入崩潰。大好的山東局勢一朝盡喪。
明軍佔據了山東,招降了大量的綠營兵兵力擴充到二十多萬,虎視眈眈窺視着北京滿清的老巢。
此時,對於滿清朝廷來說,局勢之惡劣已經無以復加。若是不能迅速擊潰山東的明軍的話,等來的會是越來越多的叛亂。
面對着外部強大的威脅,面對滿人生死危亡的局面,滿清朝廷內部迅速放棄以往的矛盾達成了一致,那便是要擊敗山東的明軍。
山西山東兩路明軍相比,山東的明軍纔是滿清最大的威脅,山西叛軍不過是疥癬之疾。
只有迅速擊敗山東明軍,才能使大清轉危爲安,接下來便可以和南明朝廷進行談判,爭取進行劃河爲界。對此時的滿清朝廷來說,已經失去了滅亡大明一統天下的信心。
山東明軍兵力衆多戰力極強,爲首的又是大明唯一的名將、曾經擊敗多鐸阿濟格兩路大軍的齊王陳越。爲了擊敗山東的明軍,多爾袞調動了滿清大部分軍力,除了留下兩三萬軍隊鎮守北京威懾山西以外,其他滿八旗漢軍旗以及蒙古騎兵悉數帶到了山東前線。總兵力達八萬之多,僅次於剛入山海關時。
爲了擊敗明軍,爲了大清的國運,以多爾袞爲代表的滿清朝廷已經孤注一擲。
臨清城內,攝政王多爾袞中軍大堂。滿清攝政王多爾袞,博洛、勒克德渾、滿達海、瓦克達、嶽樂等滿洲貴族中年輕一代的勇士悉數在場,另外還有石廷柱、佟養甲、鰲拜等八旗重將,以及祖大壽吳三桂等降將匯聚一堂。
多爾袞坐在大堂正中,身邊距離他最近的卻不是滿洲貴族博洛等人,而是漢官范文程。
在投降滿清的明朝儒生之中,范文程投降滿清最早最受重用,說是漢臣之首也不爲過。皇太極改國號大清一戶,對范文程極爲倚重,凡討伐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員、進攻朝鮮、撫定蒙古、國家制度的建設等等,范文程都參與決策。
滿清定都北京,百務廢弛,社會混亂,人心波動。范文程晝夜操勞,佐理國政。儘管當時頭緒紛繁,京畿剛剛得到平定,各地都有戰事。所以發佈文告,發給軍需等事項,事無鉅細,都要范文程來處理,可見其在滿清朝廷之地位。
而此次多爾袞率領清軍南下和明軍決戰,關係着大清的國運,關係着大清能不能在關內立足腳。這個時候,多爾袞急需要范文程爲其出謀劃策,便讓他隨軍南下。
而現在,大軍駐守臨清,如何擊敗明軍急需要拿出一個辦法。
明軍剛剛擊敗十多萬綠營兵收復山東一省士氣正宏,卻又擺出一副死守聊城濟南一線的架勢。哪怕清軍佯作後撤,也無法吸引明軍來攻。這讓清軍諸將都犯了難。
明軍二十多萬死守聊城濟南,又有着爲數衆多的火銃火炮,反觀清軍,以前繳獲自明軍的紅衣大炮在南伐中損失殆盡,便是鑄造也不是短時間能夠做到。想靠着這八萬餘大軍攻下聊城或者濟南簡直不可能。
而且明軍的野戰能力也非同一般,不久前五萬明軍硬是抵擋住了三萬八旗騎兵的襲擊,當聊城的明軍主力出擊支援後害怕陷入兩面夾擊,清軍騎兵不得不後撤。
當然,在所有滿清將領的眼中,雖然明軍人數是己方兩倍以上,野戰中擊敗他們卻不成問題。畢竟八旗兵無敵並非虛言,在過去一場場和明軍的戰鬥中得到過驗證。可是明軍擺出龜縮不出的架勢卻也讓人頭疼。
貝勒博洛提議,可以效仿以前多次入關之時,放過聊城濟南不攻,而是大軍向西繞過大名府,攻打開封歸德府。開封府歸德府是中原之地,從開封歸德往南便是南明江淮重地,南明朝廷斷然不會看着清軍攻城略地,必然會令山東的明軍回師增援,如此八旗兵便可利用自己騎兵的高機動性,把明軍分割圍殲。
博洛的計策看起來很好,可以充分發揮清軍的高機動性優勢,得到了很多滿洲將領的支持。然而攝政王多爾袞卻不置可否。
“攝政王,端重郡王所言甚是,我軍不能乾耗在臨清啊。”貝勒勒克德渾向多爾袞道。博洛因爲在南伐中保住五千八旗精銳,是南伐諸將中唯一手下軍隊沒有折損的將領,又和鰲拜等人擊潰了路振飛二十萬明軍的北伐,被封爲郡王。
“端重郡王的計策是好,卻有一個問題不得不考慮。明軍統帥是齊王陳越,是現在的南明監國公主未來的夫婿,在南明朝廷中說一不二,並非以往那些明朝總兵將領可比。若是陳越不聽南明朝廷的旨意率兵回援怎麼辦?”多爾袞沒有說話,一旁的范文程笑呵呵的發言道。
“陳越不回援?那咱們就索性殺入江淮,攻打鳳陽揚州,鳳陽是朱家皇帝祖陵所在,揚州是天下有數的繁華之地。只要打下這些城池,搶掠糧食財富,招降納叛,我大清的實力會迅速膨脹。到時由不得那陳越不回兵!”勒克德渾不屑道。
“呵呵,”范文程搖頭苦笑不已,“貝勒爺有沒有想過,在我大軍攻打江淮之時,咱們的後方會是何等的空虛。若是陳越所部明軍不管不顧,徑直揮師攻打北京,咱們數萬大軍的老巢,那時怎麼辦?北京雖然還有兩三萬軍隊,又如何會是十倍於我的敵人對手,明軍紅衣大炮數以百計,可以輕鬆轟破北京的城牆。到時咱們的家屬都會被明軍俘虜,大清會真的亡了!”
“啊!”勒克德渾張大了嘴巴,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有些欠考慮了。”博洛搖頭道,“不解決山東的明軍,大軍確實不宜輕出。”
大堂中諸將議論紛紛,卻也都拿不出太好的辦法。
“範學士,不知你有什麼好主意?”勒克德渾斜看着范文程,冷聲問道。你他孃的光會挑刺,倒是拿出一個好辦法啊!
范文程道:“可能有句話諸位王爺貝勒不愛聽,自從伐明失利之後,明強我弱已經是事實,主要原因就在於我滿洲一族人口太少,到現在才四五十萬人口。而明國人口億兆,隨時能夠招募大量的兵員。
而我軍想要擊敗明軍,光靠臨清這八萬軍隊實在不夠,必須得找外援!”
“外援?從哪裡來?蒙古人已經援助我們兩萬騎兵,再找他們恐怕很難吧?”博洛問道。
“我說的援軍自然不是蒙古人,而是另有其人。”范文程笑道,也不賣關子,“我說的援軍是陝西的順賊!”
“順賊?”勒克德渾哈哈大笑了起來,“範學士,你莫非搞笑不成?順軍是被我大清從北京趕出,順帝李自成的大軍在長江邊被英親王阿濟格擊敗,李自成因此送命。順賊和咱們大清有滅國之恨,殺君之仇。如何會襄助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