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路走一路打量,說起來這些軍戶名義上還算守備軍人,其實和尋常老農也差不多,甚至還不如農民,毛家屯田地稀少,他們名下的田地都被霸佔了去,這些軍戶只能守着這個身份,世世代代綁在這塊土地上爲奴爲僕。
“石臼所大約有多少人?”楊波問道
“石臼所分七個軍屯,還有幾個民屯,大約六千人上下,這幾年陸續有人逃跑,也有外地流落到這裡的,實際上有多少就不知道了”韓咬兒原本就是前百戶貼身管家的角sè,對這些東西比較熟悉。
草草看過煮鹽之後,又去看了看依山竈戶的勞動,這裡的樹木高大,棵棵都是幾個人合抱粗,要憑原始的工具把樹木伐倒,還要劈成小段運送到海邊,其中的勞動量可想而知。這裡很多軍戶都是拖家帶口的在這裡幹活,他們個個面有菜s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一頭栽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接下來的ri子,楊波每ri只是在院子裡沉思,還時不時走到一口大缸面前,沾上幾滴海水放在嘴裡巴砸着,把其他人弄得莫名其妙的。
“少爺可肯定在想什麼騙銀子的辦法了”張狗兒學着楊波的樣子抄了一巴掌海水抿了抿
鐵牛搖搖頭“大哥肯定是在想煮海的事情”
犢子沒心沒肺的在一邊揮舞着長刀,被楊波罵了好幾次後,他再也不敢去碰那些弓箭了
“要我看哪”肖玉蘭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納衣服,她把針腳在頭髮上捋了捋,擡頭說道:“還是鐵牛大哥說的在理,少爺是看那些軍戶ri子過得太苦,要想辦法幫他們呢……”
“來人哪”一陣噪雜的腳步聲突然在門口響起:“秀才公暈過去了啦……”
幾個人嚇了一跳,趕緊扔掉手裡的活計跑了出去。
秀才臉sè蒼白,雙目緊閉,還好鼻翼還在顫動,韓咬兒與幾個軍戶弄了一塊木板,擡着他朝門裡飛奔而去
“韓大哥,怎麼了這是?”肖玉蘭問一臉尷尬的韓咬兒
“這個,那個……”韓咬兒吞吞吐吐,支吾着不肯說
“秀才快死了”犢子咧着嘴傻笑:“我看牛頭馬面今晚就會來勾他去……”
“呸,等少爺出來看不撕爛你的嘴”肖玉蘭啐了犢子一口
“都不要說了”鐵牛沉聲道
幾個人立刻不敢做聲了,鐵牛與他們身份不同,只有他叫楊波大哥,楊波也一直當他親弟弟看待,鐵牛輕易不說話,但一說話,其他人都有些害怕。
裡屋響起了摔門聲,楊波聽到聲音走了出來。
“大人”
“少爺”
楊波擺擺手,指着秀才說道:“怎麼了他?”
韓咬兒額頭冒汗:“大人,剛纔秀才公在幹活,好,好端端的就暈了,暈了過去……”
楊波走到秀才面前仔細看了看,又轉過頭附在韓咬兒耳邊:“我不是交代過你,找些最輕的活兒給他幹嗎?”
韓咬兒頓時叫起撞天屈來:“大人,大人,小人給他安排的是攪動鐵鍋的滷水,這是最輕的活計了,一般都是老弱婦孺才幹的啊……”
兩人正說話間,躺在木板上的秀才右眼微微睜開了一下,朝肖玉蘭吧眨了兩下又趕緊閉上了
正盯着他的肖玉蘭噗嗤一笑,立刻捂住了嘴
楊波疑惑的擡頭看了看肖玉蘭,走到秀才面前“恐怕是天氣炎熱,秀才中暑了……”
“中暑?那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看?”韓咬兒趕緊問道,楊波把人託付給他,沒想到搞成這樣,他的心一直有些不安。
“不用,我倒是有個祖傳偏方”楊波擼起袖子,對着秀才的人中就是一頓猛掐
“啊?”秀才直挺挺的坐了起來,他再也裝不下去了
“看看……”楊波得意的朝韓咬兒炫耀
韓咬兒心悅誠服:“大人果然好本事……”
秀才心裡呸了一句:“你們兩個要點兒逼臉成不?還祖傳偏方,隨便找個山疙瘩的老農都會這一手”
楊波三下五除二,把秀才的衣服扒了一半,站在一邊肖玉蘭羞紅了臉,啐了一聲趕緊跑了
“去,坐在樹蔭下歇會,狗兒,去給他端點水過來”楊波站起身,拍了拍手吩咐到
秀才低着腦袋,不敢去看楊波的眼睛,心裡卻是鬆了口氣,沒想到楊波又說道:“既然幹不了活,那明天起,就跟狗兒他們一起站隊列……”
秀才望了望犢子那個傻~逼,差點又暈厥過去
等秀才坐到快要睡着的時候,狗兒跑過來,說楊波找他
“你在海灘幹了兩天,想必對這煮海已經熟悉了?”楊波也不客氣,直接問道
秀才嚇了一跳,莫不是楊波又打算讓他去煮海?他支吾着不敢出聲
“我是想問問你,煮海都有哪些流程”楊波有些不耐煩“流程,恩,流程就是工序的意思,就是先做什麼,再做什麼……”
聽到楊波要向自己討教,秀才搖頭晃腦的說道“煮海之事易耳,月以二信候cháo,cháo退沁土中,遇烈ri結生白花,刮而聚之,以實於丘,復取鹹水淋之。丘者,穴土爲窟,其下爲溜池,有敫以相通,用蘆管引之。水漬丘,循管注池中,投雞子、杏仁,以浮爲節,則可用。別爲土斛竈旁,微高於竈,瀉其內,引以蘆管,從高注之於盤。煎之盤,編竹如盤,塗之以蠣灰,大盤ri夜煎二百斤,小盤半之……”
說完得意的望了一眼楊波,後者正冷冷的盯着他
“說人話……”
秀才縮了縮脖子:“煎鹽之法大致如此,適量滷水混之,急火煎熬成鹽,工序五道,其一……”
楊波聽完後背着手在屋內走了幾圈,依然是百撕不得其解,轉頭看到秀才縮頭縮腦的立在一邊,便道:“前ri讓你做一首新詩,可有了?”
秀才哭喪着臉,想起這兩ri的艱辛,與其他軍戶交談後倒也有些感悟,又有些心酸
當下忘記了楊波的yin威,在屋內緩緩踱了幾步
“曬鹽苦,曬鹽苦,公婆枵腹缺常餐,兒女遍身無全縷,場役沿例不復憐,世間誰念鹽丁苦……”
“好!”
楊波重重的一巴掌拍在秀才的肩膀上,把遊離於九天之外的秀才拍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