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日,
楊波陪着大夫人云娘,小夫人陳碧蓮,在毛家屯排連以上幹部以及民政部門負責人,匠戶營管事等的簇擁下,來到毛家屯新落成的大戲臺,準備觀看大戲臺建成後的首場演出,戲曲名《潘星兒落難記》。
隨着第二批登州流民的到達,毛家屯空前壯大,楊波現在有三個整編營和一個半農半兵的預備營,由於日照之戰後楊波堅決不要手上有血債的俘虜,所以罪軍營反而沒有補充完整,只有兩個連,加上後勤隊,楊波現在手上可用的士兵約一千三百人左右,組織擴大了,暴露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多。
老兵們開始日漸驕橫起來,當初跟隨楊波奠定基業的他們尾巴翹上了天,甚至公然宣稱,就算朝廷精銳邊軍也比不上他們的戰鬥力。
楊波一直注意培養他們軍人的驕傲,但現在他們驕傲已經過頭了……
而新兵們問題更嚴重,在毛家屯的生活漸漸安定,他們的小農思想不可抑制的滋生起來,每天只想着婆娘娃子三畝田,雖然日常的訓練依然賣力,但他們以爲自己已經安居桃花源,思想懈怠,沒有絲毫的危機感。
劇本就是在這個大前提下新鮮出爐的……
韓咬兒跑遍三屯,找了幾個配角,還有大把的羣衆演員,又聯繫了一個萊州地面上的草頭班子,有個非常適合主角的人選,唱功和唱腔非常了得,尤以哭腔最爲出色。
隨着一聲梆子響,全場寂靜無聲,大戲開始了……
“哎哎,說說吧,看你神神秘秘的寫了好幾天,這戲到底是說些啥?”陳碧蓮看着臺上依依呀呀,一頭的霧水。
“是啊,奴家也很好奇呢?”帶着薄紗的雲娘也輕聲問道,她自大婚後還是第一次在毛家屯公開場合露面。
“這齣戲講的是靖康元年閏十一月,韃虜破北宋都城汴梁,次年五月金軍虜徽欽二帝,並后妃、太子及皇室、宗室、駙馬、公主、宮女、工匠、技藝、教坊男女共一萬四千餘,分七批撤離汴京,宮室府庫爲之一空,看到前面兩個走路跌跌撞撞的,身穿蟒袍的沒有?那兩個人演的就是徽欽二帝……”
兩人恍然大悟,隨着旁白結束後,那個演徽宗的上前唱道“我的兒休得要怨天怨地,都只爲我父子是兩代的昏君,悔不該在宮中貪淫失政,悔不該大興土木勞財害民,悔不該不聽忠臣言論,反把那狗奸賊當做了腹心,悔不該……”
“那韃虜日日逼迫,我只知道獻金銀,你叫孤救命,誰救孤的命,自古來亡國君也有幾等,似這等悲慘情聞所未聞,這時候好叫孤心痛難忍,我父子逃不過這萬載罵名,愁雲滿霧天地昏,悲悲切切往鬼門關上行……”
全場已經被震撼住了,他們很多人都愛聽戲,可是他們從來沒想過,唱戲也能有這麼大的場面。
楊波偷眼環顧左右,對於這個效果很滿意,因爲他把常見的小戲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話劇舞臺。
那演徽宗的站在臺前咿呀呀的唱着,唱出來的詞都很白,楊波必須讓這些軍戶們都能聽懂。
在他身後,無數羣衆演員分別飾演后妃,公主,民衆等,他們身揹着鐵索,有些人身上還撒了些紅色的染料,在一羣飾演如狼似虎的金兵的長刀皮鞭下艱難的往前走着。
舞臺最後面,象徵着房**殿的道具冒着火光和黑煙,其中有個穿僧衣的和尚突然打了個踉蹌,立刻被衆金兵拖到臺前,幾個人圍成一圈,手裡的道具刀斬個不停,過了一會兒,那個羣衆演員滿身狗血的被拖下了臺。
這種逼真的場景立刻把所有人吸引住了,連女漢子陳碧蓮都忘記和楊波說話,專注的盯着戲臺上,臉色隨着戲曲的進行而變幻着……
第一幕《國破》是在一個后妃被大羣金兵**後哀哭的唱腔中結束的。
隨着大幕徐徐關閉,臺下衆人最後看見后妃把一尺白羅拋在樹上挽了個結……
在閉幕更換場景道具的間隙,全場百多人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只有場內粗重的呼吸聲,剛纔后妃被**的那一幕就像大山一樣壓在他們心裡,楊波甚至注意到,後排有個軍戶眼睛紅紅的站了起來,戲裡刻畫出來的悲慘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同時心裡又是牽掛,這羣人最後的歸宿會是怎麼樣?
隨着大幕徐徐拉開,第二幕《潰敗》開始了……
場景突然一變,在激烈的戰鼓聲中,當先出場的是兩個威風凜凜作武將打扮的演員,他們身後跟着一大羣拿着長槍的士兵,一看裝束就知道是宋兵,臺下原本鬱悶難當的衆人看到宋兵雄壯,不知爲何心裡都是一寬……
當先一個武將咿呀呀的唱了幾句,無非是精忠報國,要與韃虜死戰,迎回二宗之類的,這人剛唱完,突然一個做探子打扮的人衝了上來:
探子(白):“報~~~~~將軍不好了”
將軍(白):“何事驚慌?”
探子(白):“適才邊報傳到,那韃虜盡起三千大軍,朝這裡殺來了”
將軍(白):“賞你銀牌一面,再探再報”
探子(白):“是”
探子下。
將軍對另一個宋將說:“傳令下去,吩咐滿營六千將官,全身披掛,點動貔貅,明日五鼓俱在校場聽令”
宋將:“是”
最後,兩人一起合唱道:“校場點動人和馬,定要把狼煙一掃平”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巨響,伴隨着刺耳的鑼聲,左邊舞臺的幕簾瞬間拉開,一隊扮作金兵的在一個大花臉的帶領下衝了出來,這些韃虜身揹着道具弓弩,每一個身上都套着一個道具馬頭,他們排成隊伍跑到場上突然猛的一拉繮繩,立刻靜立不動,把金兵騎兵那種來去如風的動作表現得惟妙惟肖。
這整齊劃一的動作把臺下入戲的衆人嚇了一跳,楊波卻是暗暗皺了皺眉頭,後臺的馬嘶聲響得太晚了,因爲彩排時間短,這些人還沒有配合好。
沒有多餘的廢話,隨着激烈的鼓點聲,戰鬥開始了……
那些金兵全體後轉,與窮追不捨的宋兵保持一定的距離,兩隊人馬在臺上追逐跑了兩圈,隊伍之間依然保持着剛纔的距離。
“老子草你媽的,沒吃飯啊,你倒是跑快點哪?”一個軍戶受不了臺上這樣的撩撥,站起身大罵。
很快,他就被場內巡視的軍紀官帶走了,儘管他極力掙扎反抗。
“怎麼處置?”
鐵牛伏在楊波耳邊問道
“就按軍紀處置,公衆場合失驚打怪,打五棍,關禁閉”楊波很簡潔的回答。
臺下衆人耐着性子看到臺上又追了兩圈,他們很明顯看到,宋兵的速度慢了下來,就在這時,那些扮演金兵的突然同時一聲吶喊,跟着猛的回頭,把道具弓拿起,緊接着一聲梆子響,舞臺的頭頂上落下了無數密密麻麻象徵着箭弩的道具,全部落在宋兵的頭上了,場上那些扮演宋兵的立刻倒在地上,在前面“屍體”的掩護下,後面的人趕緊把道具弓往特製的衣服上插。
又是一聲梆子,金兵再次吶喊一聲,更多的道具弓弩落了下來……
第二幕的大幕徐徐落下,衆人氣憤填膺的聽着那個身上插着好幾支箭弩的將軍唱到:“昨日陣前把韃虜討,誰知那韃虜箭術高,滿營的番兵來去如風,好似那下山猛虎出海蛟,可嘆我精兵將廣,卻中了他奸詐牢籠,六千兒郎把命送,只因我狂妄自大心氣高……”
扮演金兵的演員涌了上來,拉起那個將軍和地上“屍體”的頭髮,把他們的臉對着臺下的衆人,隨着這些金兵把道具刀一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時,大幕終於緊緊的閉合了。
而臺下此刻到處都是粗重的喘氣聲……
“雲娘之前還曾嫌棄相公粗鄙,現在回想起,雲娘羞愧噫”
雲娘突然小聲的對楊波說道:“相公大才,雲娘今日方知也。”
“你倒是把他贊得好”
陳碧蓮耳朵靈敏,立刻接口道,看了看楊波又說道:“不過這齣戲算是極好的,就是看得不爽利”
楊波聞言哈哈一笑,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現在不過是看戲而已,若是你真的遇上這場面,你還不氣死啊?”
陳碧蓮反駁:“嗤,韃虜敢來,老孃統統把他們扔海里淹死去!”
楊波轉頭對着後面的鐵牛說道:“鐵牛,給你六千長槍兵,在野戰遇上三千韃子騎兵,你怎麼辦?”
看到周圍的人都露出沉思之色,楊波接着說道:“離你三裡的地方有個城池,你能不能活着回到城裡?”
鐵牛想了半天:“鐵牛聽哥哥的,哥哥說咋辦就咋辦”
楊波頓時無語,又問道:“秀才?”
秀才被嚇了一跳,把目光從秋萍身上收了回來:“什麼?什麼事?”
楊波怒了,重重哼了一聲:“何九,你來說”
何九摸了摸腦袋,嬉皮笑臉的說:“大人,給點刀盾兵行不行?”
“刀盾兵帶的是小圓盾,又不是全身盾,能有什麼用?”楊波打斷了何九的奢望。
何九面上漲得通紅,想了半天才說道:“我會讓全軍蝟集在一起擺出防禦陣型,朝城池緩緩移動”
看到楊波搖頭,何九也知道回答不能讓楊波滿意,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蝟集在一起的下場就是這樣”楊波指了指戲臺
“可是,韃虜騎射無雙,若我等不蝟集,怕是……”肖莫愁接口道
“大寶,組織全團士兵分批來看戲,讓他們每個人都寫個推演出來,交白卷的扣銀一兩,抄襲別人的扣二兩”
楊波突然笑了起來:“你們也一樣,好了,咱們還是繼續看戲吧。”
彷彿迴應楊波的話一般,大幕徐徐拉開,第三幕(逃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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