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在咆哮。
放眼望去,整個海面跟煮開了似得,大海浪一浪跟着一浪從遙遠的天邊鋪天蓋地般的打過來,就算七十五米的龐大艦船此時也成了澡盆裡的玩具那樣,被拋上拋下,天空中亦是下起了暴雨,陰霾下幾乎看不到臨近的船隻,一股子孤獨的絕望感讓人由內心油然升起。
難怪海上的傳說是最多的,如此恐懼,精神壓抑的情況下,各種亂思想也冒了出來,如今已經進入四月末,整個艦隊失蹤的人數已經達到了幾百人,小型作戰,功能艦損失了十幾條,甚至還有精神崩潰瘋掉的兵士,在水手中悄悄流傳着起了不少世界通行的海洋鬼故事,如同什麼怨鬼,大海蛇,巨型章魚,全都冒了出來。
不少水手甚至堅信,是巨型章魚那恐怖的觸鬚捲走了失蹤的船員
要不是各艦嚴格按照宋青書命令下,每天早晚憶苦思甜,一起想念家中親人,承諾賞金,舉行派對活動等一系列減壓措施,讓大家心裡都有個奔頭,這軍心備不住都的崩斷了。
激烈的暴風中足足煎熬了兩個多時辰,這令人絕望的暴風雨方纔過去,久違的太陽從天邊升起,躲在甲板下瑟瑟發抖的船員亦是方纔小心翼翼的爬出來,不過旋即又是被各自的大隊長,夥長揣着屁股拿着拖把抹布木桶,忙忙碌碌的擦起了甲板。
還好,就和明媚的陽光那樣,玉兒幾個也是穿着一套水手服,小腦瓜還繫着毛巾,提着小桶挨個艦船去鼓舞士氣,海上最是折磨人,這麼多天,每個丫頭都瘦了不少,皮膚亦是粗了些,甚至好幾次巧研幾個精神都崩潰了,可是隻有玉兒一直彷彿衆人中的太陽那樣,不僅鼓舞着水兵,也鼓舞着她們這些青春靚麗的偶像歌手,這才堅持了下來。
嘹亮的歌聲從附近松江號上飄來,聽的滿面陰霾的宋青書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可旋既就再一次陰沉了回去,不僅他,施琅,張煌言等水軍頭目同樣的眉頭緊鎖,這已經是脫離鄭和海圖上航路的第十五天了,海上的困難甚至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想象。
一張巨大的海圖擺放在桌子上,拿着一根長長的教鞭,李香君這妞頗有奧菲娜女校長姿態的指着圖爲大佬們解析着。
“在依照星象與海圖,在往前航行半天左右,就是李老痦子島了,這兒是原定與分艦隊趙普營帥陀龜號匯合的三處島嶼最後一處,我們的淡水已經就剩下三層,食物也不足七天的了,如果在這裡,還沒有見到趙營帥,那麼……”
剩下的李香君沒說,可是大傢伙都知道,宋青書自己亦是憂愁的揉了揉太陽穴,這次作戰他發現自己也陷入了理想化的毛病。
趙普就是他北上抗清時候擔任物資運輸隊的分艦隊船長,宋青書走運河回的安慶,他率領應天艦五隻,其他小型補給艦大約三十條則是留在了徐州附近港口,前一個多月對決時間,他們可沒閒着,宋青書下令他們運送大批的補給物資,尤其是宋青書要的重要武器,先行囤積到上次過來拜碼頭的幾個海盜巢穴那兒。
可如今,大海變化莫測,什麼事兒都可能發聲,按照約定的兩個最佳補給點都是空的,海上的海盜甚至根本沒有見過這隻分艦隊,如果李老痦子島再沒有,這次風險巨大,而且付出了極大代價的軍事行動可以說就失敗了一大半。
而且這個李老痦子島還是乞活軍做不願意去的一個地方!
“大帥,這李老痦子島太偏東了,而且按照海圖,一旦匯入這兒的海流,就只能往…,只能往那片海前進了,如果逆流向回折返,遇到鄭芝龍艦隊,對咱們的打擊就是毀滅的了!”
張煌言一向不住張軍事冒險,頂着海圖,他是眉頭緊鎖的勸說着。
這一次,宋青書還真被說的動搖了,這片海流就是後世著名的日本暖流,也被稱作黑潮,沒有機械動力的時代,這些洋流就是各個大洲間航路的代名詞,如果想要去倭國或者夏威夷度假,沿着這兒走倒是沒錯。
如今松江水師卻是已經脫離了向南洋的航道十五天了,達到洋流逆流的一個極端,如果再想向東南,就真得逆流回主航道,到時候速度大減,肯定會被鄭芝龍的狼羣追上,自己手裡就這麼一副牌,還真是叫賠不起。
但是,一但取得了那批物資,宋青書就有七成的把握打敗鄭芝龍,達到制霸中國海的目的,不去,還不甘心。
一條淋着鎮江香醋的清蒸大黃魚散發着濃濃的香味,可是桌子上所有人卻都沒有一絲胃口,每一個人都是眉頭緊鎖的盯着宋青書,等待着他去決定他們這些人的命運,魚一點點涼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敲着桌子,宋青書卻是始終難以下定抉擇。
可就在這個功夫,船長室的門忽然緊張的被推開,小寶一副急急匆匆的模樣闖進了屋子裡,腦門上汗水都沒顧得上抹,急切的就是一抱拳行軍禮道:“大帥!鄭芝龍追上來了!”
“什麼?”
宋青書不可置信的扭過了頭。
其實乞活軍經常故意停留下,等候鄭軍跟上,否則的話,勾引誰去?一旦他們跑回福建,自己還傻乎乎的往太平洋裡鑽,那就尷尬了,可不代表宋青書隨時隨地願意看到這支龐大的艦隊黏着自己屁股後面,尤其是現在。
這兒算是個洋流y字路口,海上的高速公路分叉口,原計劃如果鄭芝龍繼續追,他還需要兩個時辰才能到這兒,那功夫松江水師已經完成了抉擇,或是繼續向東,或是向西北沿着洋流折返回來了。
可如今,鄭軍比自己預料早了兩個時辰出現,眼看着鳥巢上的旗手不斷的打着旗語,端着望遠鏡眺望着海平線上那些黑點,宋青書懊悔的直搖頭。
小看天下英雄了!
掌握着鄭和海圖還有那些海盜們貢獻的秘密航道,宋青書以爲自己就是這片大海的主人,不過他卻忘了,鄭芝龍最大的貿易收入並不是跑東南亞,而是與日本進行的貿易,這兒已經快超出東海範圍了,距離日本已經不遠,雖然不在對日貿易主航道上,可不代表鄭芝龍不知道。
如今看來,鄭芝龍不但知道,而且也是門清,看他這艦隊出現的方向,不是直奔松江水師艦隊,而是偏西一些,打的就是等乞活軍轉換方向,正好走個捷徑截流住宋青書的艦隊,來一次決戰。
“得了!我的將軍們,不得不繼續往東北前進了!”無奈的撂下望遠鏡,宋青書對着施琅,張煌言幾個聳聳肩。
………
論速度,鄭軍還真不是乞活軍艦隊的對手,別看他小船衆多,可爆發加速行,長久了還是這種風帆大艦耐力持久,而且宋青書當初寧肯耽誤時間,也要借鑑西方完善圖紙,就是爲了讓自己的戰艦集速度與平穩於一體。
一個時辰的追逐戰,鄭芝龍那條巨無霸寶船又是被甩出去了幾條街,甩的遠遠的。
松江號作爲旗艦在最先導領隊,海權號作爲大艦卻是在左翼中間位置,裡面避風位全都讓給了小型功能類船隻了,張煌言原本是滿艦隊跑,可這次撤退,卻是死賴在了海權號上,眼看着船邊上不斷冒出來的海豚,一張瘦的跟臘腸那樣的臉苦成了一根苦瓜。
這幅表情,看的宋青書都覺得嘴裡發澀了,這頭嘴歪歪着啃着魚罐頭,一面還無奈的開口勸說道:“行了蒼水,過不了幾個時辰,就能在李老痦子島補給了,到時候,紅燒豬肉,隨你吃個夠!”
“還不是罐頭!”
宋青書開起了玩笑,張煌言也是往下接了兩句,聽的宋青書自己乾笑了兩聲,。可這貨卻一點也沒笑出來,還是那麼哭爹死娘模樣,哭喪着臉對宋青書問到道:“大帥啊!萬一趙普艦長也沒在李老痦子島,咱們又怎麼辦!”
“你就不能往好點方向想着?得了,別再拉着臉了,實在不行,大不了咱們繞着倭國轉一圈,從當年朝鮮戰爭倭國進攻朝鮮的對馬海峽繞回來,然後再回長江口,大不了時間拖得久一點,一路上補給搶倭國的就行,他孃的,就行他倭寇來咱們這邊搶?這次咱們也當一把漢寇!”
宋青書說的爽朗,可這個結果,他其實也最不願意看到了,一來一回,風險不說,最要命的是時間,半年不在,誰知道朝廷又會鬧出什麼樣子來?尤其是這麼長時間,采薇她們也得擔心死了,宋青書更是錯過了他繼承人誕生的大日子。
“哎,也只好如此了!”
出發之前,不知道在家裡計劃了多少遍,可到頭來還是有漏算的時候,張煌言亦是懊惱且無奈的嘆了口氣。
夕陽斜照在海上,把風帆都染上一片金色,急行軍了半天,這次最終目的地也到了,李老痦子島。
說是島,實際上遠看就是一片荒無人煙的高聳砬子石山,上面似乎連個綠草也沒有,隱蔽的很,所以海盜李老痦子才把巢穴設在了這裡,打劫往來倭國的商隊,時不時還去倭島搶點東西,算起來,他的漢寇事業,可比宋青書計劃的早多了。
然而望遠鏡觀望過去,這片地圖上的痦子依舊是空空如也,別說分艦隊頗具規模的船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端着望遠鏡,宋青書的心頭亦是越來越沉。
看樣子,這趟日本自助殺人搶劫行,還真避免不了了。
可就在宋青書沮喪的時候,張煌言這貨卻是忽然無比興奮的叫嚷了起來。
“大帥看那裡!是咱們乞活軍的軍旗!”
神經猛地一跳,宋青書趕忙擡高了望遠鏡,白底兒麥穗血紅的乞活兩字,可不正在高聳的砬子石山山頭飄蕩着!
宋青書心裡頓時升起了一股找到組織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