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特定的時間到達,是最無聊的。
雲昭沉默許久之後對閉着眼睛養神的李定國道:“我覺得你好像要殺我。”
李定國道:“你有這種感覺最好,這會讓你在坑害我們兄弟的時候,多一重顧慮。”
“我以爲勸服你還需要費一番周折,沒想到你一口就答應了,這讓我心裡惴惴不安。”
李定國道:“我也在想你準備用什麼法子來坑害我們兄弟,並且在想怎麼避開,並報復回去。”
“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答應參與這件事呢?”
李定國將腿擱在賭桌上雙眼瞅着漆黑的屋頂抽抽鼻子道:“賭場裡的人現在都死了吧?”
雲昭點點頭道:“沒錯,我是綠林出身,卻很討厭拍花子,販婆娘,的人,這家銀鉤賭坊就是幹這種事起家的。
苦主找到我要我做主,加上銀車到時候要從這裡經過,就順手處理掉這些人渣。”
李定國正眼看了雲昭一下,笑道:“這纔是綠林手段,看着讓人舒服,至少我現在開始相信你確實是綠林中人。”
“你喜歡搶劫?”
“以前喜歡,後來就不怎麼喜歡了,開始搶劫的時候很舒服很痛快,後來你越是搶劫就越是害怕。”
“擔心被人捉拿住?”
“不是,到了那時候你會發現你能搶劫的對象越來越少,就像虎豹豺狼在捕獲了牛羊之後,突然發現,草原上的牛羊不多了,而虎豹豺狼卻越來越多,這是一個大問題。”
雲昭點點頭道:“看來雲昭說的是對的。”
李定國聽面前的青衣少年提到了雲昭,就立刻問道:“他說了些什麼?”
“雲昭說,天下財富是通過勞動創造出來的,不是搶劫出來的,搶劫,只會讓世人變得窮困。
因爲那些被搶走的錢財並沒有重新投入到百姓身上,所以,拿走了一塊,天下財富就少了一塊。
導致世界越來越窮,這是一個死循環。”
李定國仔細聽了這番話之後瞅着雲昭道:“你從哪裡聽到這番話的?”
雲昭嘆口氣道:“我家本來是強盜,家裡人卻讓我去玉山書院讀書,然後就裝了一肚子的這種學問。”
“書院教這些?”
雲昭聳聳肩膀道:“別處不知道,反正玉山書院是一定教這些東西的,也不知道雲昭從哪裡得來的道理。”
“你是說雲昭會去玉山書院講課?”
雲昭點點頭道:“他一個月講兩堂課,時間安排在初一跟十五。”
“平日裡他在那裡,藍田縣縣衙?”
“不是這樣的,他喜歡留在玉山城,沒有大事一般不出去。你問這些做什麼?”
李定國笑了,淡淡的道:“聽人說他纔是我輩少年中第一人,我不服氣,想去看看。”
雲昭搖頭道:“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人家現在身嬌肉貴的那裡是一般人能見到的。
他家的玉山城門禁森嚴,我們這些玉山學子進城都要搜身,你這樣的沒機會進城。”
李定國笑道:“總會遇見的。”
話說完了,李定國重新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他就聽到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屋子裡的人立刻變得喧鬧起來,不斷地有人喝罵,有人劃拉牌九,弄得屋子裡人聲鼎沸。
“這是先頭的哨探,等這些人過去之後,我們就能佈置了。”
“你就這麼信任我們兄弟?”
“我找不到比你們兄弟更合適的人!”
耳聽得步伐聲遠去,雲昭站起身瞅着李定國道:“怎麼逃跑我不管,得手之後,半柱香的時間一定要記住,我在城外只等你一柱香的時間,過時不候!”
李定國笑道:“我會先到。”
雲昭點頭道:“如此最好!”
兩人說完話,就一起出了賭坊,其餘人等迅速的躍上了房頂,李定國瞅着這些人手裡的弩弓有些皺眉頭,他沒想到這些人手裡會有這東西。
張國鳳低聲道:“將軍,我們是不是太兒戲了?”
李定國道:“只要能把雲昭從玉山城引出來,這件事就該幹,原本,我也是準備幹一件驚天的大案把這裡的水攪渾,現在,有人幫忙我求之不得。”
張國鳳道:“這裡是西安城,我們兩個對這裡的事情一無所知,如果陷在裡面,就真的無路可逃了。”
李定國道:“我們那一次不是死裡逃生?官軍是什麼德行你不知道嗎?走不了就不走了,把這座城攪個天翻地覆。
等一會不要拿錢,只要發現不對,我們立刻殺出去!”
張國鳳頓首道:“遵命!”
說罷,兩人就隱身進了黑暗之中。
雲昭進入對面的一座房子裡,雲楊立刻走過來道:“此人已經成了甕中之鱉,爲何不捉拿呢?”
雲昭搖搖頭道:“這個人對我們來說非常的重要,我希望他能夠心無芥蒂,心甘情願的加入我們。
如果他真的不願意,我寧願放他走。”
“啊?爲什麼?此人是我們的敵人。”
雲昭苦笑一聲道:“再過幾年,我們可能就很難分清楚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了。
這片大地上的苦難太多,很多人的命運太苦,我們就不要雪上加霜了,而且,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再說了,此人匪性不改,需要時間跟苦難來慢慢雕琢。”
“爲什麼要安排這次搶劫明月樓呢?”
“是爲了掩蓋我們以前的事情,我們需要洗白了,至少要讓人家把目光從我們的身上挪開。
至少要讓轉運使,布政使,秦王府知曉,我們沒有跟他們爲難的意思,讓他們明白,雲氏即便是再強大,也不會拋棄昔日的盟友,最多讓他們退出這個世界的舞臺。”
雲楊咬咬牙道:“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對不對,反正只要是你要乾的事情我一定會支持你。”
雲昭拍拍雲楊的肩膀道:“相信我,沒錯的,我只是在追求一種可能性,能得到李定國是我的幸運,也是他的幸運,不能得到是我的命,也是他的命,至少我們努力過了。”
“張國鳳呢?”雲楊剛剛把這個名字說出來,就見雲昭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遂吶吶的道:“我說錯話了。”
“他永遠都是李定國的副將,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他這一生都不會改變。
你把這事忘了吧!”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遠處傳來囔囔的靴聲以及車輪碾壓石板的聲音,雲昭穿上軟甲,淡淡的對雲楊道:“看好我的後路。”
說完,就拉上面巾提着長刀,靠近虛掩着的大門。
雲楊握着一柄弩弓緊張極了,比他自己上戰場還要緊張,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極度惜身的雲昭這一次爲了那個該死的李定國爲什麼一定要親自上陣,他的武功並不好啊……
隨着馬車越來越近,雲昭的心跳的如同戰鼓,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不僅僅他能聽見,靠在他身後的雲楊一樣聽見了,忍不住道:“還是我去算了。”
雲昭笑道:“我總要面臨陣戰的,總要有第一次的,這一次是我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心這樣做,下一次,我擔心我會退縮。”
雲楊咬咬牙道:“你去吧,我會照顧好你的。”
耳聽得外邊弩箭機括聲密集的響起,雲昭長吸一口氣推開大門衝了出去,與此同時,十幾個蒙面黑衣人也紛紛從屋頂上跳下來嗎,一言不發的向街道中間被弩箭射的東倒西歪的官兵衝了過去。
躲在黑暗中的李定國吐掉嘴裡的草莖,對張國鳳道:“出手吧,是一次不錯的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