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必須要成爲智者才能活
呼斯勒都楞離不開佛爺。
沒有了佛爺的保佑,呼斯勒都楞連飯都吃不下去。
今天,一大早,他先去寺廟裡磕了長頭,然後又點了酥油燈,還請活佛幫他念了經,然後又去了瑪尼堆堆了一塊專門刻寫了真言咒的石頭,這纔回到家準備出行。
妻子琴娜瑪的肚皮已經很大了,活佛說了,這該是一個男子漢。
臨走前,呼斯勒都楞很不放心,他走了,牧場上就剩下琴娜瑪跟母親,也不知道能不能對付家裡的這些牛羊。
以前牧羊的時候,大家都是一起給王爺放牧的,現在不成了,每家每戶都有牛羊,就沒辦法再聚集在一起了。
最近的巴哈,海日,吉布哈三家人最近的都在十里以外,萬一來了狼羣,家裡的兩個女人是沒法子應付的。
“要不,我就不去獵場了。”
呼斯勒都楞臨走前,又開始猶豫了。
“快走,要去見莫日根活佛呢,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情,還要給我們的孩子討一個名字呢,怎麼能說不去就不去呢?”
“我擔心漢人皇帝呢……”
“快去吧,漢人皇帝只殺王爺,不殺牧人。”
“你不知道,漢人皇帝殺的蒙古人可多了,我聽別日勒說當年在桑乾河一戰中,蒙古人的屍體把河水都阻塞了,屍體被魚吃了,直到現在,桑乾河裡的魚就連什麼都吃的漢人都不吃河裡的魚。”
“快去吧,莫日根活佛在呢,皇帝不會殺人,我們附近就有軍營,要殺早殺了,輪不到皇帝來殺。”
“不一樣嘞,附近軍營裡的孫金元長官他們都是好人ꓹ 那個軍醫女子也是好人,漢人皇帝不是好人ꓹ 盡殺人嘞,萬一我被殺了,就看不到娃子出生嘞。”
琴娜瑪也被丈夫的話說的有些猶豫ꓹ 想了想就對丈夫道:“要不,你去軍營問問孫金元ꓹ 去了會不會被殺,如果沒事ꓹ 你就去見活佛。”
呼斯勒都楞覺得妻子說的很有道理ꓹ 就騎上馬一溜煙的去了二十里外的軍營去找相熟的孫金元去問個究竟。
孫金元聽了這個傢伙的擔憂之後,又看了這個傢伙拿出來的請帖,拍着腦門道:“我都想去啊,只是沒有你手裡的這個紅本本。”
“漢人皇帝殺人嘞!”
“殺你媽的人,我就是皇帝陛下的刀子,你跟我相處了十年,我殺你了嗎?”
孫金元聽了這傢伙的話之後ꓹ 就真的很想把這個傢伙砍死。
一張紅本本上,上面有藍田城的大印ꓹ 有大明國相府會務處的大印ꓹ 甚至還有秘書監的大印ꓹ 這說明ꓹ 呼斯勒都楞這個混賬是藍田城牧區挑選出來的牧人代表,還獲得了國相府ꓹ 秘書監的承認。
沿途的大明軍隊要是看了這個小本本ꓹ 不但不會殺ꓹ 還要一路護送他,直到會議地點ꓹ 如果擁有這種小本本的人死於非命,也不知道這一路上有多少官員跟軍隊會倒黴。
“這是皇帝陛下請你去吃飯喝酒的憑證。”
孫金元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草原上的漢子解釋什麼是會議,只好用皇帝請他吃飯喝酒的藉口打發掉。
等這個傢伙到了會議區,自然會有鴻臚寺的人教導他們禮儀。
“皇帝要請我喝酒吃肉?”
“沒錯,這些年你放羊放的好,上繳了那麼多的牛羊,皇帝陛下準備犒勞你一下,就這麼回事,你還能在獵場見到莫日根活佛,那不是你做夢都想見的活佛嗎?
快去,還有六天,別錯過了。”
孫金元胡亂解釋了一通,就把這個憨厚的草原漢子推出軍營。
瞅着呼斯勒都楞騎着馬走了,孫金元就嘆口氣對身邊的夥伴道:“這都是什麼啊,一個蒙古牧人都有機會一睹天顏,咱們這種正兒八經的軍官反倒沒有這種機會。
看樣子,以前我們對蒙古人有多狠,現在就必須對他們有多好。”
先抑後揚,這是一個簡單的政策手段。
該明白的人都明白,不明白的最後也會明白,即便是蒙古人自己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什麼,他們一樣會感受到來自皇帝的善意。
很多時候,人們不是已經忘記了教訓,以及仇恨,而是在大勢面前做出了最適合自己的一種選擇。
當初雲昭的刀子沒有砍在呼斯勒都楞的身上,所以,只要局面對他有利,他就會選擇原諒,說起來很可笑,原諒雲昭當初在草原上暴行的不是那些死難者,而是倖存者。
畢竟,死難者已經死去了,沒有人會爲他們的利益鼓與呼。
這也就是雲昭當初爲何要在草原上屠殺一部分,保留一部分的原因,屠殺的那一部分被屠殺的很乾淨,保留的那一部分保留的非常完整——這就是政治家的手段。
這種例子很多,基本上各個朝代都在使用,放眼中華史書,歷歷在目。
人們即便是發現了其中的惡毒勾當,也會因爲歷史遙遠的原因,站在河邊哀嘆道:“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呼斯勒都楞一路上受到了很好的禮遇與招待,接受到這種招待的人也並非他一個人,越是靠近雲昭的皇家獵場,同樣被禮遇的人就越來越多。
人物很雜,有昔日各個部落的蒙古人,有烏斯藏人,有羌人,有回人,還有藍眼睛說着漢話的呼吆兒人。
他們對自己目前的處境都很滿意,都很感念大明皇帝的仁慈,感念莫日根大活佛的仁慈,感念自己的族人都遇到了最好的時候。
等他們來到皇家獵場,旌旗,美酒,歌舞,音樂,美食,一樣都不少……
他們看到大明皇帝在蒙古美人的邀請下下場跳舞,他們看到大明皇帝美麗的如同天仙一般的皇后,爲大家演奏樂器,有成羣成羣的漢人美女翩翩起舞,也有成羣,成羣的漢人男子與他們一起縱酒高歌。
在歌舞上能歌善舞的蒙古人,烏斯藏人……如何肯認輸呢,於是,每一個人都下場跳舞,每一個人都縱酒高歌,每一個人的臉龐都被熊熊的篝火映紅。
等到莫日根大活佛親自主持了法會,爲每一個草原上的人祝福,爲每一個活在高原上的人祝福,爲每一個生活在戈壁灘上的人祝福之後。
就有狂熱的信徒們將自己最珍貴的禮物獻給了莫日根活佛,同時,也獻給了大明的皇帝,並且爲他們舞蹈,爲他們頌歌。
雲昭在經歷了一個通宵達旦的狂歡夜晚之後,對唯一沒有喝酒的馮英道:“人一定要聰明,人,一定要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否則,不論他多麼的富足,多麼的勇敢,在智者眼中,他們依舊是可憐蟲。”
這種話只能在閨房裡說,也只能對唯一清醒的馮英說,等到天亮之後,雲昭就忘記了自己昨夜說的話,也忘記了自己本性中唯一的一絲公平。
喝了一夜酒的張國柱很清楚自己這個國相接下來要做什麼,以後,這片土地上只有一種人——大明人,不再有什麼蒙古,烏斯藏,回人,以及等等等等的族羣。
至少,在官方的戶籍記錄上,不會再體現出來。
以後,在這些地區出生的孩子,他們都要進入寄宿學校,他們都要學會說漢話,讀漢書,穿漢家衣衫,唱漢家歌曲,演奏漢家音樂。
對於文化的多樣性,張國柱是嗤之以鼻的,相比這個他更喜歡一個大一統的大明。
書同文,車同軌,天下同音……
在雲昭的皇家獵場,呼斯勒都楞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所有東西,他的紅本本被更換成了一個藍本本,藍本本上用漢字標註了他的名字,他妻子,母親的名字,他甚至從大活佛那裡給自己的孩子得到了一個珍貴的姓氏,大活佛在聽到他的請求之後,毫無顧忌的將皇帝的姓氏安在了他還沒有出生的孩子頭上。
他覺得雲姓這個偉大的姓氏,能給自己的孩子帶來長久的祝福。
“蒙古人的名字太長,我們以後都要給孩子取一個短一些的名字,最好用漢族的名字,以後,孩子長大了,還要去內地的漢人學校裡繼續上學,我們的孩子將來說不定會成爲管理這一片草原的——梅林。”
這就是呼斯勒都楞給母親跟妻子的解釋,兩個從來沒有離開過草原,從來沒有認識過一個字,又被分成很小單位放牧謀生的蒙古女人,完全沉浸在呼斯勒都楞描繪的美夢中不可自拔。
呼斯勒都楞不知道的是——在他給孩子求取了一個高貴的姓氏之後,只要是前來尋找活佛給孩子起名字的蒙古人,烏斯藏人,回人他們都獲得了一個個高貴的姓氏,比如國相的張姓,比如皇后的錢姓,馮姓,以及文武大臣們的姓氏。
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張國柱準備用五十年的時間來徹底的歸化這些已經臣服的大明人,直到他們忘記了自己得祖先,忘記了自己的族羣,忘記了自己的風俗習慣。
從智者的視角來看這件事,無疑是非常殘忍的。
好在,這個世上的智者人數很少。
大部分都是很愚蠢的人,可以隨着一些惡毒者的指揮棒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