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茵抓着被子傾聽着,熟悉的腳步聲漸漸地近了,一下一下地踏着樓梯,他走得很慢,很悠閒,和秋茵緊迫的心情成了鮮明的對比。
很快門被推開了,他走了進來,腳步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接着門被關上了。
腳步聲沒有了,門裡門外都安靜了下來,少頃,腳步聲再次響起,向牀的方向移動而來,雖然隔着被子,秋茵也能感到他身上散發的冷氣,他不是去赴宴了嗎?妹夫和大舅子必然有很多話要說,說說袁三小姐,說說婚禮,說說用兵打仗,甚至說說夜闖司令部的小賊也可以,爲何天還沒黑,他就回來了?秋茵蒙在被子裡一動也不敢動,假裝睡熟了,耳朵卻時刻豎着,傾聽他的進一步動向。
腳步聲停了,而且就停在牀前。
“爲什麼去安城司令部?”
古逸風突然說話了,聲音響在秋茵的頭頂,他竟然猜出她在裝睡,似乎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而且他問了一個讓秋茵乍舌的問題。
秋茵藏在了被子裡,身上都捂住了汗,手指慢慢地捏着被子邊兒,尷尬地將被子從頭上慢慢移開了,擠出了一個十分含蓄的笑容,希望他能心平氣和地和她談論司令部的事兒,假若他敢衝她發火,她保準以十倍的火力返還他。
可被子拉開了,秋茵卻沒看到古逸風那張冷峻的臉,他摘掉了帽子,轉身走向了衣架,將帽子掛好了,開始脫軍裝的上衣,露出了裡面雪白的襯衫。
秋茵長長地鬆了口氣,目光悄悄地瞥了過去,瞧着古逸風的背影,他的脊背和肩頭硬朗挺拔,讓人莫名地想到“氣拔山河”四個字,他不但會帶兵打仗,還會醫術,又喝了那麼多的文化水,難怪會魅力四射,擾了袁三小姐和夏冬青的心,就連秋茵這個不甘做姨太太的,也心生了佩服,她夏二小姐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佩服的,也不會刁鑽到了從門縫裡看人,好就是好,壞就是壞,古逸風這男人除了冷傲,他的優點秋茵必須承認,作爲春心涌動的小女人,心頭的一點點的騷動還是有的。
正看得出神,古逸風掛好了上衣,突然轉過身,剛巧迎上了秋茵的眸光,她心下一慌,躲閃不及,鬧了一個大紅臉,真是丟人,夏二小姐好像是個賊,用偷窺的方式看自己的丈夫,此時被瞧見了,可以大大方方地看時,膽子卻沒了。
“我問的話,怎麼不回答?”古逸風不說話還好,話一出口,冷漠的感覺再次襲來,剛纔心靈上的小小騷動此刻都平息下來,秋茵沒有立刻回答古副司令的問話,讓副司令很是不悅,他陰着臉,邁開大步走了過來,直接站在了秋茵的牀前,又拿出了他副司令威嚴的眼神對上了她。
“什麼司令部……”
夏秋茵裝着糊塗,然後趁機移開了目光,她若和他再多對視幾分鐘,一定會窒息而亡,他的眼神讓人透不過氣來。
古逸風此時的表情,好像在審問一個犯人,哪有一點對姨太太的溫柔,他進門不問她的傷怎麼樣了,也不問她是不是還頭暈,開口就質問司令部的事兒,曉得袁德凱來了,讓他什麼都明白了,他新娶的姨太太沒有安分守己,是夜闖安城司令部的小賊,還被人打中了一槍,讓他這個東北軍的副司令的面子哪裡放。
夏秋茵這樣裝着糊塗,不理不睬的語氣,讓古逸風眉頭緊鎖,臉色發黑,她看見他的眸子裡升騰着怒火,不出三個數,這男人就會對她使狠,是打?是拎?還是訓斥?秋茵的心裡沒底兒,情急之下,她捂住了手臂,佯裝痛苦的樣子。
“疼,真的好疼,疼死人了。”
雖然出了血,可已經沒那麼痛了,秋茵卻裝得像剛捱了子彈一樣誇張地呻吟着,他是副司令,可也是大夫,病人這樣喊痛,他總不能熟視無睹,還施以狠手。
秋茵一喊疼,還真是一劑制服大男人的良藥,古逸風的火氣驟減,眼眸移向了秋茵的手臂,此時他是大夫,不是丈夫,也不是副司令,秋茵心裡暗暗得意,她成功地轉移了古二少的怒火,至少在幾分鐘內,他要關注的是一個病人,而不是一個犯人。
正如秋茵想的那樣,古逸風皺起了眉頭,拉開了她身上的被子,一個讓秋茵更加尷尬的局面產生了,他竟然伸手解她睡衣的扣子,動作落落大方,十分嫺熟,絲毫不考慮什麼男女之嫌,不曉得他這樣解開過多少女人的衣襟,纔會如此泰然自若,想到了這個,秋茵的身體僵直了,硬闆闆地躺在牀上,眼睛都不敢看他了,生怕看到他眼裡升起什麼不堪的欲/火來。
秋茵眼看着衣襟被掀開了,眼珠子僵得都不會轉了,她的左手很自然地握成了拳頭,
古逸風給她取子彈那會兒,她昏迷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所以他怎麼給她換的衣服,怎麼抱她上的牀,她都毫無羞澀感,現在卻不同了,秋茵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明顯能感到古逸風的手指觸碰到了她的肌膚,雖然只是那麼一下,卻好像過電了一樣,從胸口擴散到肩頭,大腦,一直竄到了大腿根兒。
“不是讓你臥牀嗎?”
他鎮定地打開了繃帶,眸光盯着傷口,這種心無旁騖的表情,讓秋茵的拳頭稍稍鬆開了。
“剛纔下牀喝水,不小心摔了一下。”秋茵撒謊了,她不想告訴古逸風,她和夏冬青之間發生的不愉快,不知爲何,秋茵的心裡竟然還希望古逸風對姐姐的印象好一些,曾經去東北找古家的目的一直影響着她的思緒。
喝口水都能摔倒,夏二小姐確實夠笨,好在古逸風沒有繼續追問,拿過了醫藥箱,取出了器具,藥水和綁帶,然後仔細地處理着傷口,經他這麼一擦拭,傷口還真疼了,秋茵的手臂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古逸風只是回眸看了她一眼,繼續處理傷口了。
他怎麼連句關心,安慰的話都沒有?他除了是古副司令,古大夫,好像還有一個身份,他卻記不得了,只是一味地冷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