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六年的春天，天氣剛剛回暖。
周少爺想納一房小了。
周少爺對太太說：“順子沒了，少奶奶只要不出周家的院門就一輩子都是周家的少奶奶，我只納一房小就得了。新式女人靠不住，還是本鄉本土的靠實。”
太太明白了，少爺是不打算等文慧姑娘回來了。
太太就問少爺：“那你看上誰了？”
少爺說：“就燕兒吧。”
少爺看中了燕兒。
太太很是作難，太太覺得自己是無論如何跟少奶奶講不出口的。
太太叫了燕兒來，太太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仔細看燕兒。現在的燕兒已不是初來周家時的瘦小，燕兒的臉上白裡透着粉，身段兒有模有樣。燕兒並不漂亮，可是燕兒的眼睛裡透着靈醒，太太心裡有數了。
太太退下手腕上的翡翠玉鐲子遞給燕兒。
太太說：“燕兒，這是少二奶奶用過的鐲子，現在給你吧。當初你和少奶奶一起來到了周家，少奶奶的日子過得熬煎，少奶奶把你當親妹子看，你是少奶奶跟前最親近的人了。少爺的心思現在你也明白了，願意或是不願意，你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做主吧。如果願意的話，明兒就給你和少爺圓了房，你也是苦命的孩子，自小沒了爹孃，能跟了少爺是你修來的福分，你也就從此不再做下人了，你就自己掂量着去跟少奶奶說去吧。 ”
天傍黑的時候，燕兒來到了少奶奶的屋裡，少奶奶正在佛前打坐。
燕兒走到少奶奶身後，“撲通”一聲給少奶奶跪下了。
燕兒說：“燕兒對不住少奶奶了，明兒個我就要和少爺圓房了，可今兒我還是您的下人丫頭，少奶奶您就打我罵我掐我吧，只要您心裡痛快解氣兒。”
少奶奶揹着身子，燕兒看不見少奶奶的臉。燕兒只看見少奶奶的身子突然顫了一下。
少奶奶沒有說話，燕兒就那麼直直地一直跪着。
天，終於徹底黑了下來。
燕兒說：“少奶奶，燕兒原就是落在小姐屋檐下的一隻燕子，現在燕兒跟了少奶奶來到周家，燕兒就銜泥築窩不再飛走了，周家就是燕兒的家了。”
少奶奶終於轉過了身子，少奶奶在轉過身的一剎那，低着頭的燕兒就覺得的有什麼明晃晃的東西斜刺裡直直向她紮了過來，燕兒頭一偏，身子一躲，少奶奶的銅簪子就直直地扎進了燕兒的肩胛骨裡，燕兒疼得一哆嗦，少奶奶的簪子向下使勁一劃拉，燕兒疼得差點昏過去。
燕兒淚流滿面，燕兒用手捂了傷口，血從指頭縫裡熱熱的流了出來，洇溼了一大片衣服，冰冰涼的，但是燕兒沒有哼出聲來。
少奶奶說：“你我姐妹二人的情分今兒個就算盡了。不過你得記着，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一個下人，都是我和太太從大街上撿回來的一個丫頭！”
“是，少奶奶，我永遠都記着呢。”燕兒說：“燕兒命賤，少奶奶是燕兒的救命恩人，少奶奶什麼時候使喚我，我都來侍候少奶奶，我一輩子都是少奶奶的下人丫頭。”
燕兒用白紗布將肩膀裹了又裹，第二天下午同少爺圓了房。
沒有響樂班子，老爺太太也沒有賞酒賜宴。燕兒只是脫下了平日下人穿的衣裳，頭臉梳洗乾淨，戴了太太的翡翠玉玉鐲子，由吳媽領着隨了少爺到老爺太太院裡行了大禮，就成了周家少爺的妾室了。
少爺看見了燕兒白紗布纏裹着的肩膀，少爺皺了皺眉頭，說：“”怎麼搞的？ ”
燕兒說：“沒事，是我昨天不小心磕在桌角劃破了。”
少爺說：“怎麼這麼不當心呢，疼得厲害嗎？”
燕兒說：“已經不疼了。”
那一晚，少爺像焦渴已久的樣子，來來回回折騰了很長時間。少爺在燕兒身上一起一伏的時候，燕兒的傷口就錐心地一下一下疼痛，結痂的傷口又被撕裂開來，血從白紗布裡洇了出來。燕兒的指甲就幾乎摳進了少爺背上的肌肉裡。燕兒想起了少奶奶說過的那句話，女人沒貴賤，要是嫁個貴人，賤人也貴氣了；要是嫁個賤人，貴人也變成賤人了。燕兒強忍着痛，燕兒對少爺說：“有了少爺，燕兒以後就有了指靠了。”
少爺正出着力，聽了燕兒的話，心裡一動，再看燕兒，就看見有淚從燕兒的眼裡了流出來。
一個月後，燕兒的傷口終於癒合了，只是留下了一道難看的像蚯蚓一樣的疤痕。燕兒明白了，少奶奶這是要給她一個念想，每回她赤了身子和少爺在一起的時候，這蚯蚓一樣的東西就會隨了她的身子在她和少爺的眼睛裡一起一伏， 讓燕兒和少爺永遠都忘不了少奶奶。但燕兒閉緊了嘴巴，燕兒向少爺撒了謊，燕兒沒告訴少爺，燕兒是個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