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膽量。”嬰兒不怒反笑:“這幾年來,敢對我樑維揚用如此語氣說話的,已經不多了。”
“那是因爲跟你說話的都是國賊漢奸,沒脊樑骨的東西。你試着走上南京城的大街,幾十萬同胞,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給淹死!”楊開擠兌道。
“南京城的大街?”聽到這句話,嬰兒面色一暗,笑容凝固在了嘴角:“我想,這種情況不可能會發生了。”
“你就這麼自信?”楊開還沒見過如此無恥的。
“不是我自信。”嬰兒搖了搖頭:“幾周前,關東軍攻陷了南京,不但全殲了駐紮在南京的德械師,還進行了一場……一場令人難以預料的大屠殺,讓整個南京城,一夜之間,變成了死城,一座死城,又會有誰對我吐唾沫。”
“大屠殺,多少人?”楊開瞳孔一縮,他實在未料到,日本人的進攻會這麼快,要知道,小組臨走前,上海的**還在負偶頑抗呀。
“二十萬!”嬰兒說道。
“什麼?”楊開渾身一顫,卡賓槍便從鬆脫的手中落了下來,摔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響,整個房間都沉默了,所有人都沒有從嬰兒說出的那個數字中,抽出思緒來。
二十萬是一個什麼概念,只有真正在城市裡生活過的人才懂。
真正的屍山成堆,血流成河。
“好了,小子,我也不和你鬥嘴了。”
嬰兒淡淡的說道:“我是用元嬰奪舍的方法來和你們對話的,寄生體在這裡,本人卻在冰川之上,所以你殺不死我,我也殺不死你。而且這個術維持不了多久,我要用剩下的時間,和你們說幾句重要的事情。”
嬰兒的語氣變得鄭重起來:
“看你們在大壩裡的作風,是奔着日本人的防疫給水部而來的吧?”
“防疫給水部,華教授?”楊開並不明白,樑維揚口中的部門,是做什麼的。
“防疫給水部,就是731部隊的全稱。”華伯濤皺了皺眉,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楊開點了點頭:“沒錯,明人不做暗事,我們正是要端掉731部隊這顆毒瘤,爲死在他們手裡的中國人,套一筆血債。”
“如果你企圖阻止我們,也會得到和他們一樣的下場!”楊開厲聲說道。
“哦,看來和我所想的差不多。”嬰兒環顧了一下衆人,說道:“我這次來,只是爲了取走四字元嬰。這東西,731部隊培養的技術很好,只可惜,標本室被你們發現了,不然的話,下個月再來一趟,或許能得到第五個字。除此之外,我和731部隊並無交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喜聞樂見。反正我也早看他們不順眼了。”
“嗯,時間到了,我該回過魂來,趕往祥瑞鎮了,這地方真冷。”嬰兒撇了撇嘴說道,就在這時,他好像想起了什麼。
“對了,張師弟。出於以前的交情,我好心提醒你一句,關穀神奇就在這座大壩之中,而且還沒來及走。”說到這,嬰兒嬉皮笑臉的說道:“怎麼樣,對於這個老朋友,你還有點印象吧?唉!你們動靜鬧得這麼大,也不知道收斂點,想必早就被他發現了,自求多福吧,再見!”
最後一句話說完,嬰兒便翻出恐怖的眼白,嘴裡流出膿血,噗通一聲從櫥櫃上栽了下來,一動也不動彈了。
張鶴生一語不發的走到嬰兒旁邊,蹲下身來,伸出五指翻了翻它的後頸。在嬰兒的後頸處,一個太極形狀的陰陽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淡,隨即消失不見。
張鶴生知道,這就是元嬰奪舍的連接紐帶,看來這個嬰兒,已經成功變成了元嬰,並和樑維揚取得了心靈溝通。但因爲某種原因,樑維揚犧牲了這個好不容易纔成型的元嬰,利用元嬰奪舍這個法術,將關穀神奇潛藏在大壩中的消息,通過嬰兒的嘴告訴了大家。
他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回憶起樑維揚此前的肺腑之言,張鶴生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位師兄真的只是在爲自己着想。
他並不想和自己戰鬥,這才選擇了提前離開,並將敵人的資料通過這種特殊方式傳遞給了自己。
唉!想到這,張鶴生無力的搖了搖頭。
樑維揚變了,變了很多。但唯一不變的,就是和以前一樣,是那麼的深不可測。
而關穀神奇在大壩裡的消息,也給張鶴生打了一劑預防針。
既然樑維揚說了,那便是十有**。和梟首三人衆交兵過數次的張鶴生,自然知道關穀神奇是爲何人,這個恐怖的和尚不但精通陰陽術,而且擁有日本皇室神器草雉劍,削鐵如泥,十一年前,在平頂山樹林,參與捕殺鮑理泉的,其中就包括關穀神奇。而十年前,皇姑屯一戰中攔住張鶴生,也是關穀神奇和他的弟子僧侶。當時,張鶴生奮起神勇,將八門遁甲連開六門,這纔將其擊敗,本以爲這個十惡不赦的傢伙死了,但沒料到他竟還好端端的活着,並且跑到了這攔河大壩之中。
想到這,張鶴生閉上眼睛,追憶起十年前列車頂上的那一戰,將關穀神奇的每一個動作都放慢,固定,排成沉默的幻燈片。
“張道長,那個樑維揚,走了?”
看着地上嬰兒的屍體,楊開疑惑的問題,對於畫符捉鬼,驅魔鎮妖這種蹊蹺事兒,在場諸人之中,也只有張鶴生擅長了。
“嗯,走了。”張鶴生收起思緒,站起身來說道。
“那是好事。”楊開緊繃的心不覺落下,連帶着鬆了口氣。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瞬間,他就覺得這間標本室比開始溫暖了許多,那股滲人的陰森氣兒,也慢慢飄遠了。
“那麼張道長,樑維揚臨走前提到的關穀神奇,是不是你故事裡的三大日本陰陽師之一。”楊開緊扣住重點問道。
“就是他。”聽到關穀神奇的名字,張鶴生眉頭一豎,咬牙切齒的說道:“不管是杏子林一戰,還是皇姑屯一戰,我都和他結下了血海深仇,這次只要關穀神奇敢露臉,我就不會讓他活着走出黑龍江腹地!”
“不過大家要小心,這個日本人雖然實力不如我,但卻特別喜歡使用陰謀詭計,千萬不要着了他的道兒。”
冷靜下來的張鶴生提醒道。
“嗯。”楊開和華伯濤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我們就繼續往前走吧!”楊開撿起卡賓槍,關掉了保險說道。
片刻,衆人就離開了標本室,臨走之前,楊開本想炸掉這兩間罪惡的屋子,但是被華伯濤阻止了。華伯濤所言不無道理,第一間屋子裡堆滿了細菌病毒,如果沒有徹底銷燬,讓它們蔓延出去,並通過黑龍江的水源和生物朝外傳播,對於附近村鎮,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到時候就真的迴天無數了。
在沒有相關器械的情況下,想要處理掉病毒,無非是癡人說夢。
最終,華伯濤取了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回到第一間標本室,將那些小瓶子裡的病毒全部裝進箱子裡,由小組帶回去,讓戴笠去找相關醫療部門負責銷燬。
一路上,拎着裝滿病毒的箱子,楊開的表情很是鬱結。
他的鬱結並非這些比定時炸彈還可怕的病毒,而是樑維揚此前那句令他耿耿於懷的話兒。
南京城失守,還有侵華日軍主導的那場死亡人數達二十萬的大屠殺。
這兩個關鍵詞,就像錐子一樣,深深地錐進了楊開的心裡。
快,太快了。小組才離開多久,上海和南京就已接連失守,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整個中國的領土都會遍插小鬼子的大紅膏藥旗。
想到這,楊開的臉就是一片鐵青。
“是爲了南京城,那場大屠殺?”似乎看出了楊開的心事,華伯濤走到他身邊,淡淡的說道。
楊開沒回答,只是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唉!”華伯濤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閉上了眼睛:“還沒告訴你吧,我是南京人,土生土長的南京人。”
“啊?”聽到這句話,楊開吃驚的擡起頭來,看着華伯濤的臉。
華伯濤的臉上沒寫字,但寫滿了哀傷。
兩人心領神會,誰都知道,這場大屠殺下來,城裡不可能會留下多少活口。華伯濤的家人此前已被戴笠接到重慶定居,但就不知道,華伯濤在南京城的親戚,朋友,還有同事,會不會有這種好運了……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楊開忽然體會到,蘇不拉的冰湖上,飛行員周衛國毅然揮別,開着飛機撞向日本軍營時的那種心情了。
真的就是沒了,什麼都沒了。一顆心只剩下對家人無盡的掛念。
良久,楊開說道:“對不起,華教授,揭你的傷疤了。”
華伯濤聞言,勉強一笑:“這有什麼的,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們現在唯一能爲這個國家做的,就是化悲痛爲力量,將黑龍江腹地的小鬼子送進十八層地獄,這樣才能告慰死難同胞的在天之靈。”
“嗯,我知道了。”楊開點了點頭,細心端詳起了周圍的環境。
出了電力辦公室之後,楊開發現整個視野裡的場景都大了許多,前方的建築結構就像是藏在荷葉下的蓮蓬,由中間朝着兩邊斜着縱深。原先在發電機組的牆壁上出現過的管道和電纜,再次出現在了這裡,只不過這次是出現在天花板上,而不是左右兩邊。
大壩外水流沖刷的轟鳴聲仍舊是那麼的震耳欲聾。走着走着,腳下的水泥地就變成了由鋼筋組成的鐵絲網,到了狹窄的地方,甚至連鐵絲網都沒有,連接兩邊的只有一條細長的鐵橋,到了這時,衆人不得不停下腳步,用登山繩捆綁住腰際,然後一個個小心翼翼的走上鐵橋,等到第一個人成功下橋了,第二個人這才慢慢的跟上。
“華教授,我們現在是在大壩的什麼位置?”看着上上下下,眼花繚亂的鋼筋,楊開有一種迷路的感覺。
“差不多是在第一道閘門的上方吧!”華伯濤眯着一對老花眼,推了推眼鏡說道。
“這裡的電路,都是用來控制閘門開關的。而鋼筋,是爲了幫助閘門分散掉來自水流的壓強。”華伯濤解釋道:“不信你聽,這裡的噪音是不是比開始大了許多?”
楊開聞言,豎起了耳朵。誠如華伯濤所言,這個地方的噪音的確很大,滿腦子都是“譁”,“譁”,“譁”的水聲,讓人好不厭煩。
“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達主控制室?”楊開問道。
“這個……”華伯濤搖了搖頭:“我還真不能給出準確的時間,但既然到了第一道閘門,想必也隔着不遠了。”
通過閘門的時間很是無聊,衆人也只能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雞毛蒜皮的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