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教授,那我們明天還按不按照原計劃行事?”楊開問道。
“你的問題我難以回答。”華伯濤沉吟了片刻,苦笑着搖了搖頭。
“不過我的建議是,以最快的速度攻佔大壩的主控制室,切斷一切電源,然後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
從華伯濤的口吻中可以聽出,這位老教授已經對變異體產生了深深的畏懼。
他的這份畏懼,也如感冒一般,傳染給了後勤倉庫裡的所有人。
“就按你的建議去辦!”半晌,楊開將自己的手從卷葉門的凹痕上移動,淡淡的說道。
華伯濤是在爲小組的生命安全考慮,楊開自然要領下他的美意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這扇卷葉門一樣,銅皮鐵骨。
“好了,這件事到此爲止,華教授,陳老闆,你們大家都去休息吧!我繼續守夜。”說完,楊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坐回了篝火旁。
“我就不睡了,我還想起點事兒,和楊開聊聊。”華伯濤一邊說,一邊走到了楊開的身旁。
“老華,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過來烤烤火吧!”陳天頂勉強笑了笑,說道。
“你們怎麼一個個都……”看到華伯濤和陳天頂的樣子,楊開感覺有些納悶兒。
陳天頂百無聊賴的將手在火苗上翻來覆去,表情神秘莫測。
“楊開啊,你覺得出了這個事,大家還能睡的着嗎?”陳天頂小聲的說道。
“這……”楊開愣了愣,也就想通了。
像趙勇德那樣死心塌地去睡的,畢竟在少數。雖然怪物眼下是走了,但也不能擔保它會不會掉頭殺個回馬槍。試問每時每刻都處於這種極端的恐慌中,誰還能安下心來睡覺?
“倉庫裡點了篝火就是暖和呀,你們餓了嗎?我再給你們做點吃的,反正這裡罐頭多,不吃白不吃。”陳天頂說道。
楊開知道陳天頂是想調節氣氛,故意岔開話題,不過他並沒有點破,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說實話,他是有點餓了,但門外散發開來的血腥氣,讓他吃不下。
“哦,好,好。”陳天頂尷尬的點了點頭。
“閒着也是閒着,不是有個成語叫秉燭夜話嗎?我就來給你們講幾個鬼故事吧!”
“那就有勞陳老闆了。”華伯濤說道。
“沒關係,對於我們這些闖蕩江湖的老油子來說,講故事又何嘗不是人生的樂趣?就像那些茶館,天橋,街頭上的說書人一樣,不管是窮是困,但求一個樂在其中。”陳天頂搖頭晃腦的說道:“來,我給你們講第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紅傘’。”
當下,陳天頂就扯開了話匣子。
“說有一山東秀才名秦盛自幼父母雙亡,家中清貧,正趕山東鬧饑荒,三年莊稼無收,人常有餓死者。無奈離開家鄉,當家之後,獨自去闖關東。
這秀才苦行數月,晚上遇一江擋路,到江邊的時候剛好碰到一個人,也要去關外,於是同行。由於近幾天下雨,江水暴漲,船家晚上不渡客人。秦盛和那個同行人只好尋一家小店住宿。”
“大概吃過晚飯的時候,店家把秦盛帶到一邊對他說你那個朋友有點問題,你要防着點他,秦盛就問他怎麼回事。店家說,看那位仁兄的相貌是早亡之人,和他在一起可能有亡命之虞。秦盛很害怕就問店家怎麼解救,店家說他也不敢確定那位仁兄是人是鬼,他說你睡覺前放一棵蔥在那位仁兄牀下的被單下面,另外再放一棵蔥在自己的牀單下面,到明天一早就知分曉了,於是秦盛就照辦了。第二天天剛亮,那位仁兄就催着秦盛和他一起渡江,店家在一旁打了個眼色叫秦盛過去。店家手裡拿着兩棵蔥說:這裡一棵又黃又衰的是你牀單下的,這棵看上去很新鮮是那位仁兄的,那個東西肯定不是人。秦盛一頭冷汗,大驚忙說道:老先生可要救我啊!”
“那個店家說既然這樣,我看這個東西在過了江之後肯定會叫你去他家,你在去他家之前一定要買把大紅傘,而且到他家的話一定要叫他先進去,然後把傘打開頂住他家的大門口。無論他怎麼說都不要看,閉上眼等到天亮,就趕緊走吧。秦盛拜謝遂照辦過了江之後那位仁兄果然邀請秦盛到他家作客,秦盛走不脫,只好和他一起去他家。那時候沒有汽車什麼的趕路全憑雙腳,這樣到了天黑的時候,那位仁兄指着前面一處燈火說我的家就在前面,你先過去敲門,我到村口買點酒菜。秦盛聽了店主的話那敢先去?就說我一個人去嫂子和孩子們都不認識怕嚇着他們,還是一起吧。那位仁兄沒有辦法只好一起去,走到家門的時候也是費了秦盛一番口舌才把那位仁兄先哄了進去,一見那位仁兄東西進去,秦盛馬上打開大紅傘頂上門去。只聽的哧的一聲,門裡傳來陣陣慘叫,慘嚦:“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秦盛毛髮頓立。不敢睜眼看。不到半個時辰,暈了過去,天亮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處荒墳之中,大紅傘頂着的是一個立棺(所謂立棺,鄉里死於非命的人在死後並不下葬,選一佳處,將棺材暫時立在那裡,外面用磚等東西封住乃化怨氣),有的地方也叫“秋季棚”。
“秦勝遇此事後,叩恩店主,然不敢獨自行路,遂求店家收留,哭而拜之,店家覺此乃緣應,收爲後子,秦盛苦讀三年,中科舉,家業中興。以後就再也沒遇到過鬼怪了。”
之後,陳天頂又講了《屍變》,《狐仙》,《一雙繡花鞋》等流傳甚廣的民間故事,每個故事都講得惟妙惟肖,生動傳神。說到緊張的地方,還故意賣關子,變強調,以營造氣氛,比之上海市中有名的說書人,亦是不遑多讓。只可惜楊開的心思全放在了那個怪物的身上,根本沒聽進去幾句,華伯濤也是三心二意,讓陳天頂講的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了,最後乾脆閉嘴,抱了條被子躺下閉目養神起來。
不知不覺間,篝火的火苗慢慢變小了,整個倉庫重又回到了黑暗的懷抱。
楊開看了看錶,此時已將近凌晨兩點,眼見得怪物沒有再來,抵住不住倦意的衆人,已經相繼睡了下去。此時倉庫裡格外的安靜,除了趙勇德那均勻的鼾聲外,幾乎聽不到其他的響動。
楊開搬出兩牀被子來給陳天頂和華伯濤蓋上,然後小心翼翼的走到行李箱前,取出了一塊固體燃料,用手掰成了兩塊,其中一塊給前面添了添火,另一塊拿在手裡,悄悄地走到了倉庫後面。
倉庫後面睡得是劉雨薇,張鶴生,趙勇德還有石頭。不過石頭對於楊開的交代倒很是負責,雖然連連打着哈欠,兩個眼睛佈滿了血絲,但還是默默的坐在了兩個傷員旁邊,隔幾分鐘就去看一次。
“指戰員……”看到楊開來了,石頭驚訝的叫了一聲,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趕緊將聲音給壓了下去。
“噓!”楊開把食指豎在了雙脣之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要驚醒他們,我只是來給你們加點燃料的。”
說完,楊開便掏出四棱刺,撥了撥罈子裡的火星。
倉庫裡的兩堆篝火,都是把固體燃料放在陶瓷罈子裡,然後再點燃的。這樣的話方便安全,不然很容易點燃旁邊的被褥。
罈子裡的固體燃料本來已經燒盡,不過給楊開這麼一撥弄,頓時竄出了幾個火星來。楊開微微一笑,將剛掰開的那塊固體燃料丟了進去,剎那間,固體燃料就被火星引燃,爆出了一團藍汪汪的火苗。
楊開用手體會了一下,感覺到夠溫暖了,便對石頭招了招手。
“我在前面鋪好被子了,你去睡一覺吧!”
他知道石頭是在硬撐着,這樣撐下去可不是辦法。
“不行,指戰員,我還要看着張道長,還有趙勇德。”石頭咧嘴一笑,拒絕了。
“我看着他們就行,快去睡吧,再不睡就天亮了。”
楊開催促道。
“可是……”石頭還想說什麼。
“這是命令!”楊開臉色一板,說道:“別忘了,如果明天張道長沒醒的話,你還要承擔揹他的任務,現在不睡好,明天能背得動嗎?”
“那好吧!”石頭點點頭,隨即站了起來,走向了獨眼龍那邊。
楊開猜得沒錯,石頭的確是困的夠嗆,剛鑽進被子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裡本就是冰川地帶,到了夜晚,氣溫已經由零上變成了零下,跟小組在大興安嶺的那會兒有的一拼。
楊開使勁的搓了搓手,往手心呵了呵暖氣,然後彎下腰來,把張鶴生身上的被子壓緊了一些,又拿起一牀被子疊了疊,蓋在了趙勇德兩條腿上,雖然他的傷口需要風乾,但兩條腿還是能蓋蓋的。
等走到劉雨薇身邊時,楊開不覺笑了出來。
這個丫頭還真是小孩子秉性,連睡覺都喜歡踢被子。好好的一牀被子,被她給踢掉了一半,此刻正有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就連身體也是擺了個囂張的大字型。
“真拿你沒辦法……”
楊開搖了搖頭,隨即拎起那半截被踢掉的被子重新蓋在了劉雨薇的身上,爲了防止被子被再次踢掉,他特意壓了壓邊角,這才準備起身。
“楊開,是你嗎?”就在這時,睡夢中的劉雨薇,突然說起話來。
“嗯?”楊開詫異的轉過頭來:“是我,怎麼了。”
“楊開……”劉雨薇似乎沒聽見楊開的話,只是在喊着他的名字。
“怎麼了?”楊開有些不可思議。
“楊開……”
等劉雨薇迷迷糊糊的喊到第三聲之後,楊開這才知道,對方並不是在叫自己,而是在說着夢話。
楊開眼中的複雜之色稍縱即逝,隨即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坐到篝火旁,看護兩個傷員去了。
他不是蠢蛋,自然知道劉雨薇對自己的心思。他也承認,這個丫頭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摸樣好看,人也乖巧,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是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的。但出於某種原因,楊開並不能接受她。
或者說,暫時還不能接受她。
想着想着,楊開就對着跳躍的火光發起了呆。
而不遠處的卷葉門邊,華伯濤慢慢的翻了下身子,然後轉過頭來,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唉……一個情字,當真難以解釋,比哥德巴赫猜想難,比油頁岩的形成之謎難!”
第二天,衆人起來的都很早。
獨眼龍和石頭整理着行李箱,而華伯濤則跟着陳天頂打起了太極拳,看來還是年齡相仿的人之間比較有共同語言。
雖然一個是老教授,一個是盜墓賊。
趙勇德手上和胸口上的疤痕,已經結上了厚厚的血痂,一個晚上的酣睡,讓他的精神好上了許多。原本蒼白的嘴脣,開始微微泛出點紅色,自己也能起來走出了。
最令人慶幸的是,張鶴生也奇蹟般的醒了過來。
“張道長,你醒了?”楊開剛和趙勇德聊了幾句,就發現旁邊睡着的張鶴生突然眨了眨眼睛。
“我這是在哪兒?”張鶴生坐起身子,茫然的看着四周。
“日本人的一所後勤倉庫裡。”楊開解釋道:“您放心,目前的處境很安全。”
“哦……”張鶴生點了點頭:“不是在隧道里嗎?”
“呵呵。”楊開微微一笑:“我們已經離開隧道了,因爲你在殺掉關穀神奇之後,受了重傷,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所以可能不知道中間發生的事情。”
“原來如此,那我昏迷了多久?”張鶴生問道。
“一天一夜。”楊開想了想,說道。
“難怪我很多東西都記不清了,現在腦袋很亂。”張鶴生喃喃道。
“你的身體怎麼樣了?”楊開問道。
“我感覺沒什麼大礙了,除了胸口還有點疼痛。”張鶴生說完,就慢慢的站了起來,只是腳步有點踉蹌,要不是楊開眼尖上去扶住,很有可能會摔倒。
“對了,張道長,這個給你。”楊開忽然想起了什麼,在確定張鶴生站穩了以後,鬆開手,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向了行李箱,然後將行李箱中的草雉劍遞給了張鶴生。
“這個是……”看到楊開手中的草雉劍,張鶴生渾身一震。
“當時我看到你的長劍斷了,沒有兵器,就順手把插在關穀神奇屍體上的這把劍取了下來,這應該就是你口中的草雉劍吧?我試過,非常的鋒利,可以說是削鐵如泥。”楊開笑着說道:“我相信,這把劍在你的手上,比在關穀神奇的手上,要好得多。”
張鶴生接過草雉劍,鏘的一聲抽了出來,剎那間就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透出劍鞘,而那薄如樹葉的劍刃,更是在淡淡的光線下,折射出一道道藍色的光芒。
“是一把好劍。”張鶴生大笑一聲,別在了自己的腰上。
“謝謝你了,楊開。”
“不客氣!”楊開說道:“張道長,我想問下你的身體現在適不適合出去?”
“出去?”張鶴生一愣。
“在你昏迷的那段時間,我們遇到了一些大麻煩,所以現在,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攻佔這所大壩的主控制室,然後離開這裡。”楊開委婉的說道。
“具體情況,一邊走,我一邊解釋給你聽吧!”
“沒問題!”張鶴生點了點頭。
當收拾完一切之後,楊開將槍口對準了卷葉門的鎖眼,然後扣下了扳機,一聲槍響,鎖眼頓時被打的稀巴爛。
“我先出去看看情況……”楊開淡淡的說道。
“嗯。”衆人點了點頭。
話畢,楊開便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卷葉門,轉了一圈後,鐵青着臉向衆人做了個安全的手勢,衆人見狀,當即鬆了口氣,魚貫走出了後勤倉庫。一出倉庫,只看到門口堆滿了無法形容的碎肉,那已經看不出曾經是人類的模樣了。骨頭,內臟,碎肉,還有許多骯髒齷齪物全部堆積在一起,除了地上散落着一些碎衣布片以外,任誰都無法肯定這裡的碎肉曾經是人類。
九筒,石頭,劉雨薇三人看到後一陣猛吐,甚至連楊開都是嘴角抽搐了幾下,只有華伯濤,陳天頂,張鶴生三人蹲在碎肉邊默默看着。
陳天頂從地上拿起幾絲布條,他和華伯濤對望了一眼,這個老爺子用結結巴巴的語言說道:“一共是四具屍體,還有三具屍體的肉量不見了。”
劉雨薇本來已經停止了嘔吐,但是聽到“肉量”這個詞語時,又哇的一聲大吐起來,這次是連胃水一起吐了出來,而九筒則忍着反胃的感覺腹誹想到:“靠!老變態,死人而已,你們用的着來噁心人嗎?”
“不,我不這麼想。”華伯濤仔細看着那些碎肉道:“我做過少量解剖實驗,這些碎肉大多是被咬碎的骨頭,還有難以消化的關節,而且你們看這裡,這是肩骨碎片,我已經發現了四塊不同的肩骨碎片了,所以我認爲怪物吃掉了能夠消化的肉量,留下的是四具屍體的殘骸。”
九筒等人這次是真的連胃水都吐不出來了,他們只覺得內臟不停在抽搐,不過還好,九筒是職業軍人,身體素質自然比常人要好得多,吐了一會後勉強還有行動力,而劉雨薇早已經吐到四肢發軟,只有扶着牆壁才能勉強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