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鏡】

隆崎慢慢睜開了雙眼,心情有點憂傷,他知道剛纔的情景是他的回憶。他清楚地記得,那場球之後過了兩個月就是高考了,而現在應該是剛考完高考之後幾天,因爲跟同學朋友們玩得很瘋,有時他還喝得爛醉,所以具體一些時間他沒有特別注意。他躺在牀上,回憶着高考時的那個不可思議的情景……

隆崎看着純白色天花板,突然想起了跟一個朋友約好要一起去哪裡旅遊,計劃還沒有定好,要找他再討論討論……於是隆崎從牀上坐了起來,這時,他十分驚奇地發現自己的牀邊有一個女人,他仔細觀察了那個女人好一陣子。女人趴在隆崎牀的右邊緣,雙手交叉,額頭靠在交疊的手臂上,頭髮是大波浪型的梨花頭,染上一層薄薄的金色,在隆崎看來很適合他的喜好,但是有點凌亂。他一次又一次地猜測這個女人的身份,親戚?朋友?還是哥的女朋友……他最終還是確定自己完全不認識這個女人。但是,女人穿的是一件很卡通式的睡衣,根據這點隆崎判斷這個女人應該不是外人。他不想繼續深究這個女人,只想快點下牀打理一下之後去找那個朋友。

在隆崎剛翻開被子的時候,旁邊的女人突然醒了。隆崎向她那邊看去,只見那個女人也在癡癡地看着自己,這時他終於看清楚了這個女人的臉。明顯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女人,白白的瓜子臉,下巴很尖,臉上的化妝粉很薄,還有那雙黑色,明亮,又充滿着悲傷的眼睛。隆崎覺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似乎在哪裡見過,他努力地翻着自己的記憶,從他開始懂事時,一直翻,一直翻,其中包括親戚朋友,同學,還有一些一起打過工認識的,甚至一些只在路上見過一面的……翻到了現在這一段時間,隆崎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麼,好像記憶還遠遠不止這些,但是他還是挖掘不出那些未知的記憶。他努力地想着,但是大腦好像就是在排斥他的深入,他的頭開始發痛……

這時,女子撲到了隆崎身上,她的兩條手臂伸到隆崎背後緊緊地抱着他的脖頸,她的右臉緊緊地貼在隆崎的右臉頰上。隆崎的頭埋進了女子幽香的長髮中,他都能充分感受到女子臉頰的溫度。這時他似乎聽到女子的啜泣聲,但那好像是高興的眼淚。隆崎感到不解,“這個女子到底是誰,看起來是二十幾歲的女子,爲什麼會穿着睡衣趴在自己的牀邊,現在還這樣親密地擁抱着自己,他跟自己的的關係絕非一般,但是爲什麼自己就想不起來這個女子到底是誰。而且她看到我就這麼高興,難道是……不可能吧,怎麼想都不搭,更何況自己比她小了好幾歲……”

想到這裡隆崎突然變得不安,他想起了在自己暈倒之前的情景,家裡的氣氛跟自己記憶裡的完全不一樣,還有那最後的紅色的裙襬……隆崎瞬間推開了這個女子,衝下了牀,直接跑進了廁所。他反過了身,熟練得反鎖上了廁所的塑料門,接着他跑到了鏡子前面,擡起頭看了看鏡子。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射到了房間裡,雖然美好,但房間陰沉的氣氛絲毫沒有被這點滴的溫暖所緩解。女子被隆崎推開後,趴倒在牀上。當她撐起身體的時候,發現隆崎已經跑到了房間裡的廁所裡。她的臉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好像在問隆崎爲什麼要推開她,爲什麼要跑進廁所。於是她站了起來,這時她發現自己的身體有點無力,便慢慢地往廁所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叫着“阿崎……阿崎……”

在女子剛剛走到了廁所門前的時候,廁所裡突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那明顯是打破玻璃的聲音,那聲音好像就要刺破女子的心臟一樣。女子驚慌失措,她的眼淚飛快地沾滿了整個臉頰,嘴裡不停地尖叫着,“爸!媽!快過來!阿崎他……阿崎!阿崎!發生什麼事了?……”她跳了起來,痛哭不停,那時的她就像快要瘋掉一樣……

隆崎的哥哥第一個趕了過來,之後是父親,母親,還有另一個陌生的女人。

雙層的塑料門瞬間就被隆崎的哥哥隆極踢倒了,大家都衝進了廁所,眼前的場景令大家十分震驚。母親還有兩個女子早已淚流滿面。

牆上一平方米寬的鏡子已經碎成碎片,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有一些掉在洗臉盆裡,還有一些沒有從牆上剝落。白色陶瓷的洗臉盆被鮮血染紅了一半,血跡一直延伸到了地上。只見隆崎靠着廁所的牆壁坐在地上,兩隻手緊緊地抱着膝蓋,他的右手的四根手指上面的皮膚已經全部錯開,鮮血不斷地往外流。他的頭髮,還有身體上的衣服全部都是溼的,那是被他的汗水浸溼的。他的前額上的汗珠還在不停地往下顎滾去,瞳孔擴張到最大,嘴脣是蒼白色的,好像陷入了一個讓他感到無比恐懼的深淵,無法自拔……

所有人一起拖動着隆崎僵硬的身體,因爲怎麼叫隆崎他都沒有放應,只是在原地不停地顫抖。大家把隆崎搬到了隆極的車上,車直往最近的醫院奔去……

在車上,隆崎一遍又一遍地回憶着剛纔在鏡子裡看到的那一幕……

隆崎走到了鏡子前面,他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他發現鏡子裡的那個人留着長長的頭髮,而且頭髮凌亂分叉,沒有條理,並且有很多白髮;他的額頭也被過眉的髮絲遮住,再下來是一雙無神的眼睛,眼皮好像十分厚重地蓋過了半個眼球,臉上的死皮很多,看起來很久沒有打理臉上的皮膚,接着是烏黑濃密的鬍鬚幾乎包圍住了整個嘴巴。這時他微微地張開了嘴,嘴脣在不停地顫抖。“這個男人是誰?這不是鏡子嗎?這個是我?這到底怎麼回事?不可能……不可能……這是夢!剛纔的一切也都是夢!……”隆崎不敢相信鏡子裡的一切。他再次瞪大了雙眼看了鏡子……鏡子裡那個男人也瞪着大眼睛在看着自己,明顯,鏡子裡的男人要比自己大出幾歲,隆崎這樣想着。這時,鏡子裡的男人的右眼球突然變成了紅色……“啊!那不是我!怪物!怪物……”

隆崎感到極度恐懼,他不能接受眼前的所有,“怪物!……”他的右拳頭突然打向了牆上的鏡子。鏡子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掉落下來,“既然是夢,我就將你打碎!”隆崎看着碎片一片一片的掉落,突然,他在掉落的鏡片中又看到了那隻血紅的眼睛。那隻眼睛好像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啊……”隆崎再也發不出聲了,極度的恐懼使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他不斷地向後退,因爲地板光滑摔到了地上,他還是不斷地往後挪動着身體,直到後背靠到了牆面上。他馬上把整個身體縮成一團,雙手緊抱着膝蓋不停地顫抖。接着就是家裡人衝了進來……

汽車在平坦的公路上疾馳,很快,家人就把隆崎送到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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