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想提拔
五.四過後，廠裡的氣氛好像比以前好了一些，工友之間走動頻繁了些，彼此之間的話語也多了起來。
連平時不苟言笑、一臉嚴肅的王姓組長也對胡秋妹多了張笑臉，偶爾對她神秘一笑。不諳世故人情的胡秋妹不知其中緣由，其他人得到領導垂青，心裡竊喜，胡秋妹反而感到害怕和不安。
有一位被稱爲工廠“小靈通”的同事，神秘兮兮地告訴她：
“胡秋妹，恭喜你，不久肯定要被提拔了。真有那麼一天，可別忘了我們，記得請我吃好吃的。”
胡秋妹問她啥意思。她說，凡是我們組長突然對你好，對你說話溫柔，還要笑笑，那十有八九，這個人要高升。不高升的就要倒大黴。
胡秋妹聽了她的話，前邊半句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後半句，可能自己就是得不到不高升還要倒大黴的那個。因爲自己從來沒和王組長有交集。
過了兩天，王組長例行巡查到她的工位，站在她旁邊不挪步，既沒表揚也沒批評。胡秋妹邊幹活，邊用餘光瞧着組長的雙腿，組長一動也不動，右腳居然有節奏地輕輕點起地來，沒有要動步的跡象。
看得胡秋妹後背一陣陣發涼，有如芒刺在背。如果是在大街上，她肯定早已逃離，可在車間工位上，連躲藏的地方也沒有。她想借上廁所逃開，可組長就站在右側，像一堵牆擋住了去路。
此時的胡秋妹感到心慌氣悶，彷彿有一座大山壓在胸口上，小心臟裡像有一隻小鹿在四處亂撞。
沉悶的空氣凝固了十多秒。胡秋妹的耳邊響起兩聲輕咳，她渾身一緊，身體一哆嗦，心臟跳得更厲害了。
“嗯，那個，嗯，胡秋妹。我們領導在考察人選，我問你，是否願意擔任組長？如沒有意見，我將向上彙報。”
王組長輕咳兩聲後，告訴她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如果是一般人聽了這個消息，肯定心裡樂開了花。但胡秋妹不但沒有半分欣喜，反而多了一份擔憂。因爲她不想當組長，一切領導她都不想當。不當組長，不按領導的意思走，肯定要被穿小鞋的。
她來這工廠幾個月，看到了當領導的難處，尤其是夾在中間的一般領導那真叫一個難當。
有一點工作上的失誤，上不討好，下面嘲笑。如果業績上不去，上級領導批評，不會給你半分面子，批評完照扣工資。真是耗子鑽風箱——兩頭受氣。
大部分中層都一個嘴臉，欺上瞞下，對上小綿羊，對下是惡狼。只要在上面受了批評，下來對員工就是一頓發飆。遇到刺頭員工，還要極盡討好之能事。
總之，幹中層，要能力，要口才，要心機，要狠毒，要忍得，要討好，要賣乖。這些“條件”，她胡秋妹一樣都不具備。胡秋妹自忖沒有這把水。俗話講，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她聽了王組長的話，不敢擡頭看組長的眼睛，也不敢說話，只是使勁搖頭。王組長有些不高興了：
“你是不願意要這樣的好機會？人家可是做夢都想要哎。你可想好了？”
胡秋妹還是隻搖頭。
“竟然敢不要提升的機會。再想想，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王組長將交叉在胸前的雙手反背在了背後。
胡秋妹鼓起勇氣，回過頭說道：
“我沒有能力，我做不到。”
“沒能力，做不到，不受擡舉，不按領導意圖辦事，我看你思想有問題。等着瞧。”
王組長說完，拂袖而去。
過了兩天，到了星期四。下午要收班的時候，王組長又來到胡秋妹的工位旁。他這回開門見山：
“今天晚飯後，我們人事經理找你有事。綜合樓底樓，有門牌，自己去找。不聽話，自討苦吃！”
王組長離開時，鼻子裡哼了一聲：“我看你不知好歹！”
胡秋妹將這事告訴了好姐妹。她們都知道不是好事，但是不能不去。聽講人事經理不色，人身安全應該沒問題。
姐妹們商量，爲了安全起見，到時，她們去保駕護航，在綜合樓附近等着，如果十多分鐘不見胡秋妹出來，便上去捶經理室的門。
她們見很多女孩子，受欺負時候，屈於惡勢力，只能選擇忍受和屈辱。姐妹們互相提醒，平時遇事多留個心眼，互相多照應。她們有個約定，只要誰有危險情況，其他人要及時出手相救。
胡秋妹吃晚飯也沒了口味。只草草刨了三兩口，便放下碗筷，忐忑不安來到經理門口。
她站在經理室外面，看遠處阿紅她們的身影出現了，站立了半分鐘，才舉起右手輕輕敲門。
“進來！門是開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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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一個平常聲音傳了出來。胡秋妹推門輕輕走了進去，經理正在埋頭看文件資料。她離經理三米站住，沒說話。
過了一分鐘，經理還沒有擡頭。胡秋妹看經理認真的樣子，估計經理忘了她的存在，於是開口說道：
“經理，您找我？”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從高高的文件中擡起頭來，右手按在文件上，左手推了推掉在鼻頭上的眼鏡，從頭到腳打量胡秋妹兩眼，不緊不慢，不冷不熱說道：
“你就是胡秋妹？你說說爲什麼不願意接受提拔當組長。原因是什麼呢？”
“我沒有能力。我當不好。”
胡秋妹雙手十指在胸前互相攪着，怯生生地回答。
“我聽說你還是有能力的，同事關係相處也不錯的，幹活也認真，這不是你真實的想法。你倒說說，真實的想法是什麼？”經理還是不緊不慢問她話。
胡秋妹可不知怎樣來回答，她想了足足一分鐘，也沒找到合適的語言，只乾巴巴來一句：
“我不當組長。”
“你不想當組長，你想當經理還是老闆？我看你思想有問題。是思想問題！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認清眼前的形勢，想好後再回答。”
經理臉上有慍色，聲音提高了分貝，但說到一半他口氣又緩和下去。
又是思想，又是機會，和組長的說辭一模一樣，也是威脅人。胡秋妹討厭組長的情緒帶到了經理室，斬釘截鐵說道：
“我當不了。我不當。”
“我就說你思想有問題，果然是這樣。別人說我不相信，現在我相信了。你還說我們食堂飯菜有問題，工人吃不好，到處散佈謠言，說吃不好哪來力氣幹活。我看你不是和組長過不去，也不是我這經理過不去，你是和工廠過不去。我看你是不想幹了，是不是？”
說到後來，經理已經按捺不住情緒，有些憤怒，左手推推眼鏡，指着胡秋妹。
很明顯，是組長打了她的小報告。憑天地良心，胡秋妹可沒說過食堂飯菜問題，她也不敢說。
胡秋妹回憶，那是有一次週末阿紅出去吃東西，回來在廠門口碰到胡秋妹和阿靜，三人擦身而過，阿紅說了一句“食堂飯菜不好吃，出去加餐”。
碰巧組長也從門口經過，當時，組長回頭看了她們三個一眼，並沒說話。沒想到，這個可惡的傢伙竟然栽贓陷害、嫁禍於人。
今天領導輕信組長的話，讓她走人。胡秋妹感到憋屈，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知道申辯否認是徒勞的。經理不會相信她的話。她強忍淚水，頭一揚，咬牙轉身向門口走。
“站住！我現在向你宣佈，三天後，你可以離開了。工資給你結算到星期六。星期天不用來上班了。”
胡秋妹現在已經不再傷心，她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了出去。聽了經理的話，她反而有一種輕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