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刺入皮肉的聲音,並不響亮,悶悶的,低沉的。
安離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
有深情,淡淡的暈開,盪漾在那瀲灩的眸子裡,美得傾城,更美的,是他胸前大朵大朵綻放開來的豔麗的血花。
“万俟聖昕!”安離擁抱住他,輕輕地擦乾他嘴角的血,心狠狠地扯痛了一下,疼來得驟然,“你,怎麼這麼傻?我,應該能躲開的……”
万俟聖昕搖了搖頭,血絲又滴落下來,染紅了安離纖細白皙的手指,他還在笑,他說:“璃兒,你沒事,就好。”
他的語速很慢,慢到安離覺得他蒼老了。
“璃兒,原諒我對你的冷漠,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如果我還能活着,你願意跟我去大漠嗎?”万俟聖昕滿眼期盼,並不給安離回答的時間,他怕她會拒絕,“長風,落日,皓月,繁星,有你,有我,還有雪來……”
万俟聖昕的聲音漸小,到最後,沒有了。
安離緊了緊懷中的男人,閉上眼睛,爸爸曾經說,如果有一個人肯爲你出錢賣力,那麼他便可以成爲好朋友;如果有一個人肯爲你屈尊降貴,那麼他可以成爲男朋友;如果有一個人肯爲你出生入死,那麼,你便將自己交個他吧,他,值得你託付終生。
万俟聖昕,不正是這樣一個人嗎?
君家落難時,他不惜與万俟賢昳反目,助她去天牢“探親”,在她面前,他永遠都自稱“我”,不是“本王”,也不是“朕”,他愛她,愛得張揚大膽,笑得刻骨銘心。
曾經,安離不願相信愛情的信條,被万俟聖昕打得粉碎,她感動了,真的。
万俟聖昕的手垂落了,安離瞪大眼睛,突然慌張的搖着他的手臂,大叫道:“我願意,我願意陪你策馬揚鞭,願意陪你拉弓射箭,我們可以看日落日出,風起雲涌,我,都願意,只要你醒來。”
司寇千傲遠遠的看着相擁的兩個人,心中不是滋味,原來,她的一言一行,也能牽動他的心。他想他是瘋了,竟然幻想着自己某一天死了,也能這樣被她摟在懷裡……
她不會吧,他想。
然後,他的目光變得狠厲,想陪別人看風景,也得經過他這個主人的同意吧,既然你答應了,那麼,便只能讓他醒不過來了,鳳眸閃爍,妖媚詭譎。
“怎麼,樓主在想什麼?”夜幽站在司寇千傲身邊,心中並不比他好過,西如的那一柄美人扇衝安離揮出時,他又何曾沒有生出爲她擋下的衝動?只是,人生有太多眷戀,他放不下。其實,他佩服万俟聖昕,可以傾盡所有去愛一個人,爲了她,能放棄生命,即使,在他的身後,是大好河山,佳麗三千,他,卻放得下。
在這一點上,司寇千傲和他一樣,夜幽想,或許,他還記着小妹月兒吧。
“我在想,該如何處置那個女人。”司寇千傲沉着臉,像一隻來自地獄惡的羅剎。
佈滿亂石枯葉的地面上,西如跪着,滿臉淚痕,大塊大塊脫落的胭脂,花了一張妖豔的臉。在她的腿上,枕着一個人,同樣傾城的臉,淡淡的清純讓他彷彿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蓮,他閉着眼,脣色紅潤,染血一般,純白色的衣袍上,有一個看不出深淺的血洞,正汩汩的冒着鮮紅的液體。
西如拿着手帕,不時爲懷中人拭去血污,不讓那濁氣玷污了他的美好。
“別擦了,沒有用的。”青宸低頭看着自己的傷口,無所謂的笑笑,儘管虛弱無力的笑容蒼白得厲害,他還是不想讓西如擔心,不知爲何,他突然想對她溫柔,在臨死前。
“爲什麼?”西如問。
青宸笑了,純美。
“爲什麼?”西如又問,“爲什麼要這樣做?”
青宸還是笑,他知道她的意思,西如用美人扇傷安離,司寇千傲則將手中的火球拋向西如……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候,他會擋在她面前,爲她下地獄,就像万俟聖昕對安離那樣,毫不猶豫,義無反顧。
明明,他是恨着她的啊,他該恨着她的啊。
面前的景開始模糊,青宸慢慢的合上雙眼,呼吸有些不暢,重重的喘息道:“當家的,你……還記得嗎?我說過,你、你救了我一條命,總有一天,我會還你,現、現在,是,是時候了,若有來生,希望,不要再見。”
“若有來生,但願再見。”輕啓朱脣,西如默默地念道,眼睛有些酸澀,卻沒有眼淚。
枕在腿上的男子死了,在万俟聖昕失去意識之後,西如靜默了,想起與他相處的種種,淚已連珠,“青宸,我這一生,做過太多錯事,唯有一件事,我不曾後悔,那就是救了你。我真傻,直到現在才明白,一個人在乎一個人,不是執着,也不是傾慕,而是一種習慣,青宸,或許我不愛你,但是我習慣了你的陪伴,怎麼能夠失去你?”
西如眼中噙淚,突然笑了,擡眸看了眼安離倒在懷中的万俟聖昕,有些悲哀,落寞的嘆了口氣,幽幽的說:“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上天安排在我身邊的,至始自終,都是你啊。是我的愚蠢,也是你的仇恨,讓我們活得這般累,如果還有來生,就讓我們,不再見面。”
說完,西如抱起青宸的屍體,踉踉蹌蹌的的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走向密林深處。
司寇千傲並沒有攔住她,因爲桃花塢僅有一條路通往山下,西如走的那個方向,是一線懸崖。
“我想,他們是相愛的吧?”夜幽說。
司寇千傲瞄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沒有作答,他們之間沒有愛,他想。
司寇千傲舉步往安離身邊去,她還在流淚,他不想安慰,也不會安慰。
“璃兒,”他叫她,“別哭了,我看着,難受。”